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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作者:[德]沃尔夫冈·霍尔拜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他的双手抖得那么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将它们攥成了拳头,但他还是本能地感觉这个生物没有危险;至少眼下没有。

    “它……死了吗?”普罗斯勒小姐低声问道。

    “不是。”莫恩斯回答道,“可有什么东西……”他几乎不知所措地耸了耸肩,将手伸向那生物毛蓬蓬的肩,但还是不敢碰它。“我不知道。”他最后承认道,“它似乎在睡觉——可我不肯定。”实际上不是这回事。他相当肯定,这生物不在睡觉,而是陷于一种呆滞状态。它的眼睛大睁,不时地眨眨,莫恩斯甚至认为很轻地听到它呼吸的呼噜呼噜声。但他几乎肯定可以放心去摸这生物,是的,就算将它撞翻,它也不会醒过来。

    但他的科学虚荣心还没达到要用实践检测这一怀疑的地步。他站起来。

    “也许格雷夫斯说得对,它们全都在睡觉。”他说道,“您过来吧。小心了。”

    他的警告完全是多余的。普罗斯勒小姐尽可能远地绕过这只一动不动的生物,当她蹑手蹑脚地从睡觉的古叻身旁走过时,莫恩斯甚至认为看到她屏住了呼吸。

    这只睡觉的生物不是唯一的一只。他们在地下迷宫里钻得越深,撞见的古叻就越多,它们全都一动不动、保持着同样的让人想到祈祷的呆滞姿势。莫恩斯又停下来两三次,望望一只睡眠的生物,但还是不敢碰它们。他注意到,它们全都望向同一个方向。可这有可能是巧合。

    “太可怕了。”普罗斯勒小姐低声道,“我几乎感觉要是它们醒着会更舒服。”

    莫恩斯可不这样想。他正要做出相应的回答,身后传来一种轻轻的、哭诉的声音;几乎像一声呻吟。

    莫恩斯警惕地转过身——

    ——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没有搞错。那是一声呻吟。他们面前有个隐约的苍白形象在动,它似乎要融化在闪烁的淡绿色亮光里。但莫恩斯还是认出来那是一个女人。她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头发蓬乱,长长的,一缕缕地,一直披散到她的脸上。

    尽管如此,莫恩斯还是立即认出了她。

    那是贾妮丝。

    莫恩斯醒来时侧身躺着,全身发抖,佝偻成胎儿的姿势。他的心怦怦直跳,他的身体最先感觉到的是可怕的干渴。他的喉咙发痛,他试图张开眼睛,但一下子没能张开。后来,跟失去时一样突然,对身体和感觉的控制又都返回了。

    “您躺着别动,教授。”

    至少他的记忆力似乎还没有全部返回,因为在最初的瞬间他觉得这声音十分陌生。然后——直到他张开眼睛望着她的脸之后——他才认出了她。

    “又恢复了没有?”普罗斯勒小姐问道。

    莫恩斯想回答,但他的声音拒绝为他服务。他的喉咙仍然疼得很厉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知所措地嘎嘎了一声。

    “等一会儿。”普罗斯勒小姐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片刻,回来时将一只扁钢瓶端到他的唇边。莫恩斯十分机械地吸着,随后又咳嗽又打嗝,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以为是水的东西不是水。

    “别这么着急。”普罗斯勒小姐说道,拿回瓶子。莫恩斯可能是搞错了,但他以为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很轻微的幸灾乐祸的口气。“还有很多,但别这么急。”

    “这……不是水。”莫恩斯沙哑地说道。至少他的声音又服从他了。

    “当然不是。”普罗斯勒小姐回答道,“最好的威士忌,保证有十二年了——几乎跟我一样老。”她眨眨眼睛补充道。但那嘲讽的微笑几乎像出现时一样快地从她的眼里消失了,“好了吗?”

    莫恩斯试图回答,这回发出的总算不是快要窒息的嘎嘎声而是不太痛苦的咳嗽。撇开偶尔喝一小杯红

    葡萄酒——就连这种情况也很少,只在特殊的场合——他从不喝酒,是的,甚至讨厌酒。但他必须承认,在他的胃部迅速扩散开的温暖感觉十分舒坦。虽然喉咙火辣辣地,好像不小心用稀释过的酸漱嘴了似的,那疼痛似乎也结束了跟他的声带进行的战斗。“是的。”他好不容易说道。普罗斯勒小姐又十分怀疑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将瓶子放到自己的唇边,喝了一口,这一口要比莫恩斯刚才喝的大得多。

    “发生什么事了?”他呢喃道,“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是说……请您原谅,这……”

    “也许您应该先判断一下是什么让您难为情,是您不能回忆还是您不能回忆起来的事情。”普罗斯勒小姐温和地嘲讽着说道,一边小心地重新拧好瓶子,放进她的衣服的一个折皱里,看样子那里有只暗袋。尽管她的声音是嘲讽的,但她端详他的目光却很严肃。

    莫恩斯没有回答什么,继续坐起来,掉转头。不只他俩。相隔仅几步的地方有个颤抖的形象蹲在墙前。她膝盖顶着身体,几乎以他刚才躺在地面的姿势坐在那里,双臂高举,双手保护xìng地抱住头。他看到她的脸藏在一道脏乎乎、乱蓬蓬的黑发的帷幕后面,但他几乎能从ròu体上感觉到她目光里的恐惧,虽然他无法真的看到她的眼睛。

    他缓缓地站起,免得由于动作过快再将她吓坏,他向那个姑娘走过去,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又蹲下来。他特别小心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轻轻地用力往下按。那姑娘惊慌地想后退,但她做不到,因为她已经用尽全力抵在粗糙的石壁上了,只能继续拿膝盖顶住身体。她剧烈地颤抖着,吓得两眼发黑。

    那不是贾妮丝的眼睛。正如那脸不是贾妮丝的脸一样。她跟她一点不像。她要年轻得多——甚至都不到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贾妮丝的年龄,但瘦骨嶙峋,虚弱不堪,像个老太婆——就他能看到的脏污和硬痂下的她的脸,似乎有点亚洲人的特征。她的嘴唇破了,发炎了,莫恩斯看到,她下颚里几乎所有的牙齿都掉光了。由于她穿的衣服实际上只是布条条,他能看到她的身体的其余部分的情况也同样令人同情。这姑娘不仅饿得半死,而且显然受过严重的虐待,而且是较长时间。

    “您听得懂我的话吗?”他问道,他并没指望得到一个回答,但他得到了一个反应,虽然那反应真正让他透不过气来。姑娘哆嗦得更厉害了。她再次想从他面前后退,她目光里的害怕像一把灼热的匕首钻进他的胸膛。他突然再也想不出话来,只是一筹莫展地用舌头舔着嘴唇。

    “您……您不必害怕。”他呢喃道,“我不会伤害您的。”

    他这样做似乎使情形更糟了。姑娘低声呜咽起来,再次用胳膊挡住脸。

    “这样没用。”普罗斯勒小姐在他身后低声说道,“我担心,这个可怜的人儿根本不理解您想对她讲什么。我也尝试过。也许她听不懂我们的语言。”

    莫恩斯顺带想了一下他究竟昏迷了多久,同时目光紧盯着姑娘的脸。他一言不发——普罗斯勒小姐的理由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不是特别让人信服,但他感觉仅仅他的声音就快要将她吓死了——他抬起胳膊,比第一回慢了许多,谨慎地将手伸向她,来回翻了几翻,表明手里是空的,没有攥成拳头要打她。姑娘的呜咽反而更大了,突然全身颤抖起来。莫恩斯顿时明白了,他让她怕得要死。

    虽然他离开姑娘好几步,不再望着她,当他同普罗斯勒小姐jiāo谈时,姑娘还是缩作一团蹲在墙角,像个受了惩罚害怕再次挨打的孩子一样双臂举在头顶。“我不相信……”他小心地开口道,马上就被普罗斯勒小姐打断了。

    “您让我再试试。或许她稍微镇定一点了。”

    莫恩斯不必回头,就知道肯定不是这样。可他能说什么呢?说他们绝对不能带上这个可怜的人,因为她只会给他们添麻烦,甚至有可能带给他们危险吗?这无疑符合事实,普罗斯勒小姐也无疑跟他一样知道这一点——但只要将它讲出来就会将他贬降到跟格雷夫斯同样的地步,无论是在普罗斯勒小姐的眼里还是在他自己的眼里。因此他只是耸了耸肩,示威xìng地——不过还是很慢,免得一个不经意的快动作再吓坏那姑娘——转过身,走向洞窟另一边的出口。那后面也有十分熟悉的幽灵似的绿光在忽闪,但莫恩斯还是带上了他的灯,又一次在夹克口袋里掏摸,好在需要时随时能拿到火柴。

    他不需要它。这个不足半米高的通道连着一条狭窄的隧道,越往它的尽头走,隧道就越高越宽,那尽头相距也许十五至二十步,自然的不平越来越少,最后成为精确修建的墙体。最后一段,发光的绿色地衣被仔细清除了,但莫恩斯还是能清楚地看出巨大石板上的壁画;因为在仔细砌封的走廊尽头的门后,点着红色和黄色的灯。当他走近时,在还是无所不在的污染空气的臭味中又掺进了典型的木材燃烧的气味。

    莫恩斯的心怦怦直跳,虽然那门至少两米高,他还是弯腰走进了隔壁房间,毫无意义地举起灯,直起身,同时迅速以自己为轴心转了一圈。

    这房间跟他们在上面穿过的大厅一样空dàngdàng,但坍塌的情况要严重得多。部分屋顶已经倒塌,露出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狭窄井道,它显然一直通向表面,对面的墙上也有明显的暴力破坏的痕迹。一道几乎一手宽的裂缝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顶,就着房间里忽闪的微红光线,莫恩斯看到了飞舞的灰尘。他走近裂缝,看到仍有灰尘和细小脏物的河流从中流下来。不管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事情过去还不会太久。莫恩斯又不由得想起他们晚上感觉到的

    地震。现在他根本想像不出他们是在地下多深的地方,但他们在上面感觉到的轻微震动,在这里面却完全有可能是巨大的地震。

    莫恩斯沉思地回头望向他来的方向。普罗斯勒小姐的声音很轻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能听出她的安慰人的温存声调。也许她真的成功了,成功地获得了姑娘的信任。即使那样她也会是他们的一大负担,但远远不及必须逼着她走的负担大了。

    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们是来寻找像她和跟她有着同样可怕命运的其他人的。为什么他的一部分现在努力寻找能将她丢在这里的理由呢?他慌忙甩掉这一想法,强迫自己继续搜查这个房间——尽管没有多少可以看的了。历经巨大破坏幸存下来的壁画和湿壁画同他在城市的上面部分所见到的所有其他东西一样令他费解,像个谜。

    想到他要独自继续他的考察,而且离普罗斯勒小姐和那姑娘越来越远,莫恩斯就感觉不舒服,但他反正还得再给她点时间,至少到目前为止几乎不存在迷路的危险。这房间只有唯一的一个出口,莫恩斯打定主意,最迟当他必须选择方向走时就回头。

    他不必做这个选择。他正要迈步,身后传来沙沙的响声,当他惊慌地转过身来时,跟在他身后走进这个房间的只不过是普罗斯勒小姐和黑发姑娘。莫恩斯吃惊地竖起眉毛。普罗斯勒小姐抓着姑娘的手,但不是用轻柔的暴力将她拖在身后,而只是领着她。相反,姑娘用另一只手紧抱着她的上臂,她整个的姿势都说明她现在虽然还很害怕,但产生了一定的信任。

    “这倒很快呀。”他吃惊地说道。

    “我自己也没料到。”普罗斯勒小姐承认道,但这没有阻止她得意扬扬地望着他。紧接着她的面部表情起了点变化,显得更像沉思,但也有一点嘲讽,她接着说道:“实际上,您一离开,她几乎立即就安静下来了,教授。”

    “是吗?”莫恩斯问道。

    普罗斯勒小姐微笑的嘴咧得更大了,变成了幸灾乐祸的冷笑,为小心起见,莫恩斯放弃了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相反他勉强堆出一脸安慰的微笑,向那姑娘走上一步。“你不必再害怕了。”他说道,“我们……”

    他没有再讲下去。姑娘吓得直喘气,松开普罗斯勒小姐的胳膊,敏捷地一步闪到她背后;再次像个吓坏了躲到chéng rén背后的小孩子。莫恩斯吃惊地停下脚步,普罗斯勒小姐有一会儿也显得几乎不知所措。然后她慌忙用目光示意他不要走近,转过身去。至少她想转身。但姑娘突然使劲抓紧她,力气大得让她很难抬脚。

    “你到底怎么回事呀?”她叫道,“你不必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女孩的自卫反而更强烈了;她双手抓紧普罗斯勒小姐的衣服,一边想躲到她身后去,结果是普罗斯勒小姐真的站立不稳,快要跌倒了。莫恩斯十分机械地向她走去,伸出双臂,那姑娘尖叫一声,抓得更使劲了。

    “教授,请您走开!”普罗斯勒小姐喘息着说道,“快!”

    莫恩斯太惊异了,他只能这么做。他困惑地在他们面前后退两三步,姑娘果然安静了下来。虽然她还使劲抓着普罗斯勒小姐,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但至少停止了喊叫。

    但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又后退一步,垂下胳膊。姑娘果然越来越镇定;尤其是当普罗斯勒小姐终于挣脱出来,将她抱住时。

    “您留在后面,教授。”普罗斯勒小姐说道,但她没有转身向着他,而是开始安慰地用手抚摸姑娘的头发,另一只胳膊紧紧抱着她。姑娘跟先前一样用力回应着她的拥抱,但目光还是紧盯着莫恩斯不放。他不安地想道,有可能普罗斯勒小姐的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完全是开玩笑。

    “我相信,我们遇到麻烦了。”他谨慎地说道。

    普罗斯勒小姐的反应果然不出他的担心:她虽然什么也没讲,但她回头投向他的愤怒的目光就说明了一切。

    莫恩斯忍耐着——或者至少在努力。估计他对普罗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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