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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作者:唐风(唐晓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有做错。

    但哪怕是最温和的孩儿营首领,比如孙平北和张乐淑,也能与官场的虎狼比凶比狠。他们天生贱种,骄狂得都谦逊了,一个个视己命亦如草芥。这群小王八蛋,那里与炎黄千年教化有半天干系?他们是谁?

    一群不跪之人。

    岳和平端着茶在那里怨天尤人,滨田雄毫不知情地走进来,告诉他马车已经备好了,请他上路。按照他们的说法,他必须返回湖州坐镇,保持余姚与双屿本港的联系。他妈的是余姚离海边近,还是湖州离海边近哪?

    不过他没法跟滨田雄说什么。那小子现在言语简短,神情也简短。

    岳和平便离开了。

    余姚目前说话算话的是毛海峰。有孩儿营、倭刀手和雁阵、君安二船围着他,周身发痒,想干大事。孙平北他们先期到的已经与谢家做了接触。十几名探子四处一钻,情况渐渐透明。他们与沧州邓家不一样,邓家自恃身处大城,离兵营近,没请几个护院;谢家有百余名家丁,庄园面积广大,又与卫所互通消息,困是困不住的。

    最麻烦的,是谢家对倭人杀人越货的事情知之甚详,警惕xìng很高。族长身居庙堂,广有羽翼,调兵遣将毫不为难。双屿这点人马,在谢氏眼中,只算游客。

    谢家派了个叫凌卫虎的卧底双屿,成了李光头身边的护卫。他打听出来双屿讨债的首脑是岳和平。谢家当即派出好几拨人马去监视湖州岳府。

    岳大人从余姚回来后,足不出户,整日除了处理那点儿州府公务,便是狂下围棋。谢氏反复侦察,也没看出围棋与余姚的关系,认为凌卫虎情报有误,弃之不用了。凌卫虎心中郁闷,死心塌地护卫李大。

    这一耽搁便是多少天,孩儿营和日本人计议已定。找个天气晴好的日子,由滨田雄陪张乐淑去逛庙会。孩儿营的小探子们一路指引,找到谢家四少爷谢茗蕴。验明正身后,张乐淑与人丛中挤到谢四少身边,看准他小脚趾位置一个后退,正好踩上。

    “哎呀!”两人各退一步,张乐淑屏息胀红了脸,“失礼了。”声如细蚊。再看对方一眼,转身便走。一只小帕,无意中落入尘埃。

    转过小巷回头一看,谢茗蕴并未跟来。回到庙会,见那谢四少正扶着随从的肩膀,脱鞋落袜,细看伤处。滨田雄扯了她走到一边:“怎么踩这么重?”

    张乐淑无言可答。滨田打量她,“难道胖了……”乐淑转身就走。

    两人刹羽而归。孙平北毛海峰问了多少话才算拼凑出当时情景,各自托辞出门,专抽时间狂笑。回到厅堂,平北认为那谢四少未必已经回家,急扯了乐淑再去。

    小探子们如密集小鼠,谢四少根本无处藏身。引着孙平北张乐淑走过两条街,谢茗蕴一行人正从对面过来。

    孙平北还是那身皇家海军制服,腰佩双管铳,装束之怪,比乐淑的回族青衫小帽触目多了。他们的外圈有四个孩儿营后辈,鬼鬼祟祟跟着。谢茗蕴仔细打量这一对,左边那个少女似曾相识,右边那个怎地如此神情?好象亲王出游,视察自家领地。

    余姚是我谢家的。

    张乐淑看看他的脚,微微一笑颔首。因为是真心想笑,那一弯眉便特别甜美。谢四少本能地松开绷紧的脸,正琢磨一个女人要是似曾相识,会不会便是前缘?这时孙平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啪的一耳光掴在乐淑脸上:“野男人看什么?!”

    张乐淑一惊跳开,满脸受伤的表情。

    谢茗蕴简直不敢相信天下有如此横蛮之事,当即站下:“你说什么?”

    孙平北还在气哼哼的看乐淑,直到她读懂,然后转过身来不耐烦地挥手:“走走走!我教训奴婢,与你何干?”

    谢茗蕴怒极反笑,“呵呵,便是与我有关。你再打一下试试?”

    孙平北举掌便打。乐淑急逃。谢茗蕴箭步抢前,“住手!”一支长剑连鞘伸来格住。孙平北揉揉手腕,轻轻按在短铳木柄上,“喂!你想干什么?”

    谢茗蕴从未见过双管铳,但也大概明白是个什么东西。心想这个人失心疯了,若当街打起来,尊亲叔伯面前须不好看。转向身后那个妙人儿:“姑娘,他花了多少钱买的你?”

    孙平北骂:“颠三倒四的浑人!张乐淑,你过来!你还有没有主仆之分?”

    乐淑泪光莹莹,自谢茗蕴身后步步挪出,真是万般气苦,千种委屈。孙平北冷笑举掌,只等距离够近,便要一掌掴去。谢茗蕴气塞胸膛,伸手抓住她胳膊拉了回来。

    “请问阁下,你花了多少钱买她?”语气森冷。同时四个马贲驱前挡在二人之间,抱臂自恃,看着孙平北。

    “五十两!怎么?”孙平北拔出双管铳在手上把玩。谢茗蕴开口:“刘彪,数五十两给他!”前排那个大汉当即解褡裢。

    “我说卖了么?”孙平北笑道。

    九

    孙平北拿袖子把它抹干,心想这只鸟在拉肚子?这么稀。又一颗砸落在脚背上,跟着第三颗正中脑门。他抬头看天。“糟了……”

    ******

    。

    张乐淑瞠目道:“滨田雄!”

    柯武急窜上前去拉滨田雄。滨田一甩没甩脱,血红的眼睛和高举的黑刀一下子就转了过来。暗夜狰狞,柯武急退。

    左边张乐淑蜂刺出手,“铛”的一声重重打在黑刀上,柯武趁机再进,用弯斧锁主滨田雄的刀背。滨田雄弯腰正待挣出,乐淑早到面前,温暖的指缝刀压住了他的右眼皮。“滨田。别这样。”

    僵了一下。

    蓦地,乐淑和柯武感到他在提气。两人一低滚一高跃,退出了丈外,躲开滨田雄不顾死活的那记横挥。

    “滨田雄!你疯了!”

    滨田雄嘿嘿笑着往下走,“我杀光这帮圣人教化!”

    “她们没受过圣人教化!”乐淑高叫。滨田雄肩膀一拱,如猫见狗般顿了顿身形。

    “她们是女子,不写字的。”乐淑语速极快。“那些孩子也没读过什么书。她们只是只是只是读读女经唱歌拿个针刺绣浇花,要么骑马摔到水里去抓虾逮鱼……”她喘口气,稳住,“她们,只会被人家剥了皮。”

    柯武挺起肚子:“雄哥!不杀fù孺!”颇理直而气壮。

    滨田雄已经止步转身,张乐淑还在絮叨:“她们不会去剥皮。吓都吓死了。你想想,让一个女子拿一把刀,去割另一个光身子的女子,那得抖成什么样?”

    ******

    大田平三郎以极其愉快的心情,看着手下把谢家财宝全部起出,残余的女婢儿童也一一捆好。他派出四组倭刀手出了大院,到谢家马厩抢了数十匹马和几辆大车,现在都停在庄园大门外。

    没什么事要做了,等这几个中国人吵完吧。

    那些手下离得远远的,也在等待。天快亮了……嗨!反正犯不着担心什么。双屿的铳兵主力在大路上埋伏,援兵过不来的。

    不过他们几个这是怎么了?七十万两银子还不够高兴的?差点火拼起来。中国人啊,他们好象天生彼此不能相容。

    可是他们也真厉害呀。宰相也敢抢啊。简直是没有尊卑观念。那女子的一手暗器究竟是什么?慢悠悠地飞出来,变成个光盘,划个弧线落进假山里,然后那个人的脑袋就成了血葫芦。那个矮个子的步伐,不提了。嘿!矮个子你笑什么?这是杀人场,真不成体统。

    滨田雄的刀术,好象有点儿上杉流的影子……可是刀本身却是一把拉长了的砍柴刀……不想了。大家是盟友。好在是盟友。

    天快亮了啊。

    大田平三郎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等待。

    终于吵完了。

    滨田雄向大田平三郎走过来。“车都装完了?”

    “是的。”

    “人都捆好了?”

    “是的。”

    “派人把结果通知孩儿营驻地,去了吗?”

    “是的。我想大路上的伏兵天亮以前能得到消息。”

    “嗯。银子和财物直接到海边,由你押运。注意不要上君安,要上雁阵。那艘船全是自己人。你点好七十万两装船,剩余的自己处理,可以分掉,也可以另寻船只运回日本。”

    “不行!应该全部运回双屿。我在日本,没有主君!”

    滨田雄奇怪地看着大田平三郎。这人要么是个奇才,要么是傻瓜。多半儿傻瓜的成分多一些。滨田的眉毛竖了起来。

    “你必须分!这一仗你死去十二个人,理应厚加抚恤。本岛原定的酬劳已经不够,我有权临场机断。这可是双屿的老规矩,你敢坏吗?”

    “不!既然如此,谢谢你!”鞠躬。

    滨田雄说完了才自己搞明白,对付日本人,得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们没有“默契”这个概念,自然也从不产生误会了。好的,我也这样做。

    “十九个俘虏,是另一大笔财富。这一笔钱,我赏给她!”滨田雄指指张乐淑,“是她打开的大门,否则我们强攻,必定伤亡惨重。攻击假山,也是因为她偷袭得手。你反对吗?”

    “……不。这很合理!”鞠躬。

    “好的,出发。”

    “是!……等一下,你是带路人和指挥官,你的报酬何在?”

    滨田雄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好大一个漏洞。他保持一副气愤的样子猛力思考,同时迫使那个日本人把目光转开。“我将获得一艘战舰的指挥权,将成为双屿本港最年轻的船长!”

    “是!”深深鞠躬,由衷的钦佩,“恭喜阁下!”

    柯武看着滨田雄与大田平三郎说完,大田立刻转身向周围人宣布,七十万两以外的财物将成为作战报酬,顿时一大片鞠躬,真诚极了。三个中国人忽然鹤立,满脸的尴尬。

    “滨田,我和乐淑帮你打赢,有没有赏金哪?”

    “行了!赶快吧。喂!你们去把那些没起火的房子统统点了!”

    ******

    谢家沸反盈天的时候,大路却是一片安详。

    这块地方是个杂树林子,密匝匝的夹了大路。原有的参天巨木,在元征日本的时候全砍去造了船,那些死皮赖脸的青冈和白蜡杆就占了上风,弄得大树再也长不好。

    孙平北不动脑筋照着兵法布置。铁蒺藜加绊马索;后面搁一排霰弹手阻止密集冲锋;剩下的都伏在大路两边。他们的主要武器是长铳,背上只背了一把倭刀。

    平北派了四个深哨十五里,再派八个在四周立岗,都在树上,全是那种你稍一打盹就会掉下来的地方。然后平北笑呵呵的手一挥,全体裹了大氅躺下,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了天亮。除了一只犰狳①,没有任何东西打扰他们。那个小家伙哼哼唧唧地到处嗅,忽地给一只草丛伸出的手抓了扔出好远。它团成球紧绷绷的等了半天,舒展开来没走几步,又一只草丛手抓住它,又给扔得一溜滚。它纳着闷,东滚西滚,终于搞明白这一片领地算是给坏蛋侵占了。怏怏离去。

    它呼噜呼噜顺着路边走,觉得这黎明时分丧失了家园,光天化日之下四处流浪,实在悲惨。听到前方草地上嚓、嚓、嚓疾步飞奔的声音,它急忙躲进灌木丛。

    一对光脚踩着露珠过来,有一步恰好就跨在犰狳鼻子前一尺远的地方。小家伙虽然近视,这瞬间也注意到有只蚂蝗趴在脚踝上。脚的主人不知道。他跑远了。

    它觉得世道真是越来越凶险了。一时不敢再动。过了好久,什么也没发生。

    等它终于决定再上路碰碰运气的时候,却听到了隐约的兵铁碰撞、脚步杂沓和马蹄踏地的声音。它想走得远远的躲开,但声音的范围显得很沉重,很宽大。它在草丛里团起身子,等待这一阵不管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先过去。

    它绊了一个兵一跤,给踢到路中央。它紧紧地缩着身子。

    它又绊到了人,给踢到路的另一边。

    然后马蹄踩了它的下半身。它团不成了。

    然后给人和马踩了许多下。

    回归了大地。

    ******

    金止月这一次光着脚全力奔跑,途中穿过两道流水,一堆乱石和一小片野玫瑰丛。他是在涉水的时候发现的明军,距离太近。为了抢时间也为了跑步声不被对方听到,他就一直没有穿鞋。

    他在一株树下找到孙平北和毛海峰。两人正在聊天。他猛烈地喘气。孙平北看看他发白的脸明白了大半,问道:“几面旗?几种颜色?其他的过一会儿再说。”

    金止月在等心脏的一阵刺痛过去。照他这样跑,本可能瘁死,但小子到底结实,再回几口气热血下落,躲开了黑白无常的铁链。“一面紫的,四面青的带白边。”

    “四个哨,一千多人……赶快撤!”毛海峰回头就走。

    孙平北拉住他,“你带队去海边,尽量别弄出声音。留十支大号霰铳,我得耽搁他们一下。”毛海峰点点头就向林子里跑去,一脚踢醒草丛里的孩儿营铳兵,低声吩咐过后,那两人便去踢更多的人。转眼间左边大路的铳兵全部惊醒,一声不吭的集中。有几个铳兵跨过大路,把右边大路的人也弄醒。孙平北又叫金止月去通知哨兵,把他们都集合到这棵树下。

    不到一袋烟功夫,毛海峰已经把人带出林子,络绎翻山。孙平北放下千里镜,赞了声“海峰兄倒是麻利”。

    金止月复制了毛海峰的办法,一个叫一个,两个叫四个,转眼间八个哨兵到了孙平北面前。“撤了铁蒺藜和绊马索!快!”几个人领命冲了下去。孙平北爬到树上奇$%^书*(网!&*$收集整理,拉开千里镜望着大路尽头的拐角处。

    远处有尘土扬起。再看下面,金止月正用一根大棒子打着铁蒺藜,打一个粘一个。木棒上已粘着六七个了。

    第一面旗帜出现了。

    下面四个铳兵终于把绊马索都收了起来。

    第一个骑兵出现了,铁甲锦衣,是个游击。

    下边金止月带着好几个铳兵在打铁蒺藜。

    前面有一大串兵正在转弯,又一面青旗露出了旗尖。

    八个铳兵向孙平北跑来。孙平北两手一按,几个人急忙矮身,靠着树丛掩蔽向他这边爬。

    兵马一队接着一队走上了直路。

    等孙平北九人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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