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镇有两大行业，是从诞生之初便一直存在至现在。一个是餐饮业，每日回来的拾荒者们，便会前往各式各样的酒馆饭店，庆祝这每一次的安全回归；而另一个就是铁匠铺，拾荒者们为了自身安全，会投入大量积蓄在武器上，一把好的武器很可能就是自己存活下来的保障，而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谈论其他。
在枯木镇的外围区，就有这样一间不大的铁匠铺，一位老人常年蹲守在铺子内，为镇里的守备军打造武器；为出行的拾荒者提供装备；甚至也为周围的居民修理工具。在熟人眼里，老人是位经验丰富c值得信赖的铁匠，他打造的武器不能说是神兵c但起码品质优良，让人放心。
老人名叫兵匠燕昭，当然，镇里人还是习惯叫他“老铁匠”。老铁匠今日一早便升起火炉，做起了准备。近来不仅拾荒者变得多了起来，不知为何守备军也开始更新装备了，就在昨天，守备军里的后勤官找上门，又下了一批两百把铀石刀的订单，真是一笔大生意。
看着火炉逐渐升温，老人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依旧壮实，但相较于以前，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了，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完成这笔订单。
看来是该招个小子了，锦绣那小子就不错，人小鬼大，足够聪明，虽然身子骨弱了点，但练练也就壮实了。不过，他小子看丫头眼神不大对啊，可别引狼入室了。
待炉火到了温度，老铁匠停止了心中所思，拿起一柄铁锤，准备一天的工作。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是自家丫头。然后转头，看到了她带着几个人，正蹦蹦跳跳进了铺子里。
兵匠丽水是老铁匠的孙女，这间铁匠铺就只有他们爷孙两相依为命，至于丽水爹娘去了哪，老铁匠不肯说，其他人也便心领神会，不再多问了。
小丽水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但从小没有父母的她非常早熟，每天爷爷爬起来工作之时，她也会自觉起床，开始做家务，烧早饭。今日也不例外，她烧好水，开始准备食材，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过来，客人么？这么早？小姑娘立马停下手中的活，蹦蹦跳跳向门口跑去。
打开门，小丽水一阵雀跃，门外站着三个人，除了跟在最后那个没见过的大哥哥以外，面前两个人可都是熟人。
“小草姐！锦绣哥哥！早上好。”小丽水很开心，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小草姐了，估摸着她也该回来了，今天还打算去“木槿花”看看呢。
作为一名拾荒者，小草经常带着队员来到老铁匠铺维修c更新装备，一来二去，对于老铁匠的这位孙女也熟悉起来。小丽水也非常崇拜这位又独立c烧饭又好吃的大姐姐，之后也一直缠着小草教她做饭，照她的说法，她要终结爷爷那万年不变的水煮土豆的残害。
而后来，锦绣也认识了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抱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他是有事没事就往老铁匠铺这边钻，找小丽水玩。不过今天，他可没这等心情，跟在姐姐后面，一脸闷闷不乐。
“小丽水今天也起得那么早呢，是在做家务么？真乖。”小草摸摸丽水的脑袋，丽水一脸陶醉。
“是呀，爷爷最近很累，我在给他做早饭！”
“哦？燕昭爷爷已经开始干活了吗？”小草听了，回头对着锦绣说道：“陪着小丽水玩吧，我和他去见见燕昭爷爷。”
“姐——”锦绣表示自己很无奈，“你真要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介绍给老铁匠么？谁知道他，啊，痛！”
“别废话了，快去陪你丽水妹妹去。”小草不由分说给了小弟一个暴栗，然后就不理抱头委屈的锦绣了，而是催促着跟在后面发呆的木头，：“走吧，带你见个人。”
小丽水疑惑地看看走进铺子里的两人，又看看身边苦恼的锦绣哥哥，不明所以，只好踮起脚，举着手摸摸锦绣的脑袋，“锦绣哥哥，不可以惹姐姐生气哦。”
小草姐也是这样摸我的，她开心地想。
这到底是谁惹谁生气啊，锦绣更郁闷了。
——————————————————————————————————————————————————
炉火依旧在燃烧，却不闻往常的敲击声。
老铁匠蹲坐在炉子前，听完眼前这个少女的请求，拿起自己的烟袋，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小草呀，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c有主见的人。”
“虽然枯木镇治安是不错，但我这只是见小小的铁匠铺，接下这么一个说不清身份的人，有多大风险你也是知道的。”
“如若就我老头子一人也就罢了，我信你，但是，还有丽水在，我不能不多想想。”
老铁匠敲敲自己烟袋，慢慢和小草说着道理，虽然铺子里缺人，不过要接纳这样一个人，太危险了。
似是早有所料，小草回答道：“燕昭爷爷，事虽如此，但我相信我的眼光。我和他也认识几天了，木头虽然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但他绝不是一个坏人。拜托了！”
小草退后几步，深深弯下腰，鞠躬请求。旁边的木头也立马照做。
老铁匠沉默了几秒，又敲了敲烟袋：“十里荡见过这个少年？”
十里叔？小草想了想，抬起头回道：“正是十里叔建议我来找您的。”
“好吧，让他留在这把，不过，他呆不呆的下去，就看他自己了。”
“多谢了！”小草又是一下深鞠躬，木头在后面有样学样。
“木头是吧，你该谢的不是我，我只不过是一介老匹夫。”老铁匠指指面前这个太过善良的姑娘，对着那个少年道：“你要谢这个女孩，她给予你的不止是一个维持生计的一份工作，”老铁匠一字一顿，说得很慢，也很严肃，“她给予你的，更是在这世道生存的一个机会。”
——————————————————————————————————————————————————
为了，活下去？
看着走远的姐弟俩，木头有点懵懂，他不介意一份铁匠的工作，但对老人的话，又有点似懂非懂。
那么，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少年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未来。自醒来起，他便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面对着这个世界，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哪怕鄂蝎子的巨钳割伤了自己的手臂，翡翠色的鲜血缓缓流出，他也没有任何感觉，对待自己的生命，他的态度依旧无所谓。
而现在，他跟着“野草”回到了枯木镇，又跟着小草来到了老铁匠铺，随波逐流的他仍没有目标，只因为有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希望他活下去，他便照着她的意愿，试着活下去吧。
兵匠丽水看看自己的爷爷，又看看旁边的大哥哥，有点胆怯。听小草姐说，他要当爷爷的徒弟，帮家里干活，但锦绣哥哥又说，这估计是个坏人，要我小心他。
姐弟俩的话给小女孩带来了深深的苦恼，她思来想去，不仅想到灶上的早餐，“呀”的一声跑进了厨房。
老铁匠一声不吭走进铺子里，木头看了也跟着进去了。炉火依旧熊熊燃烧，进门一股热浪就铺面而来。
老铁匠拿起铁锤，从炉火中取出一柄半成品刀，放在砧上，一下一下敲打了起来，而木头不知该做什么，便站在旁边，仔细看着老铁匠的动作。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小丽水偷偷摸摸端着早饭进来，又偷偷摸摸出去了，两人毫无所觉，一个似乎完全忘记自己招了个学徒，忘我地打着刀；另一个专注地看着前方不断挥舞地铁锤，似是沉浸其中。
木头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干扰了，他感觉随着锤子一声一声地敲下，心跳也跟着锤子同步起来。在他的视野中，老铁匠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得是一组人形血管，一颗鲜红地心脏在其中跳动，每一下跳动，血液便便迸发而出，流入代表右手臂的鲜血脉络之中，然后，一声强而有力的敲击声传入耳内。
这是一幅充满力量质感，又富有节奏美感的画面，木头很享受地看着，已然忘记了时间，直至老铁匠完成手中之刀，将已然显现黝黑广泽的铀石刀扔进火炉，脚底一踩鼓风箱，又是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看清楚没？”老铁匠硬邦邦地问道，虽然担下这个麻烦，但不代表他会善待自己这个学徒。“现在这时候没工夫给你学习时间，看清楚就照着做，做不好那就滚蛋！”
老铁匠走到角落，挑选了一柄略小的铁锤，扔到木头脚边，指指炉内说道：“这些都是刚刚锻过一次的毛坯，你要像我刚才那样把这些刀打成黝黑色，然后再扔回炉子。”
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单纯的命令，老铁匠又夹出一把半成品，开始锻造起来。
木头拾起脚边的铁锤，颇具分量，却又勉强拿得起来，显然老铁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回忆了下刚才老铁匠的动作，然后从炉火中夹出一把刀，这些半成品的铀石刀没有像成品般闪着黑光，表面反而是粗糙的白色。他把刀放在铁砧上，站在跟前，却闭上了眼，思索了起来。
老铁匠虽在一旁打铁，却也不会完全无视身旁的学徒。自家的打铁技艺是祖传的，一般的铀石刀至少要锻五次以上，才能成型，自家刀一次去杂，二次淬型，三次磨刃，便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刀。这种技艺包括了发力方式c锻造角度c敲打速度，万不是一个从未打过铁的少年，看一次就学会的。希望这小子知难而退，自己也算承了小草这回情。
看看闭目沉思的木头，老头一阵冷笑，装模作样的小子，这不是你想想就能学会的。
木头静静地站着，脑海中是刚刚所见的血色脉络，渐渐那个人形脉络抬起了手，木头也照做了，于是，沉气c发力，木头手起锤落，一声轻响传出，老铁匠听了顿时皱起了眉。
画面似是回倒了一般，木头犹如方才的老铁匠一般，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起了刀，老铁匠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毫无破绽，直至木头手中刀逐渐变色，最终与方才之刀一样，变成了闪着光的黝黑色，然后木头将刀扔进炉子，又一刻不停取来另一把半成品，开始了又一轮锻造。
老铁匠的手渐渐停了下来，他开始盯着木头的动作，嘴巴微张，感到不可思议。木头的动作似乎和自己丝毫不差，各个关节的发力点，打击刀身的位置，以及每分钟每处的锻造频率，一切似乎录像般，一遍又一遍放着。
当艳阳慢慢爬上当空，当木头将第五把铀石刀扔进火炉，正准备取出第六把时，兵匠燕昭，这位经验老道的老铁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够了，”他翻开木头的手，只见上面已经血肉模糊，“如果不想你的手今天就废了的话，跟我来。”
此时已是中午，兵匠丽水一如往常准备好了中饭，又不同寻常多准备了一副碗筷，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地在铁匠铺门口晃悠，见到爷爷拉着那个叫木头的人的手走了出来，看着木头双手，早已见过爷爷多次因为打铁打到受伤的她，又是“呀”的一声跑进屋，熟练地翻找药箱起来。
——————————————————————————————————————————————————
枯木镇，正午，老铁匠铺内。
一个小女孩抱着药箱，把一个少年按在椅子上，不远处饭桌旁，一个老人看着他俩，吃着午饭。
“想我兵匠燕昭，找遍整个枯木，翻不出一个够格当我徒弟之人。”老铁匠端着饭碗，看看正在接受包扎的木头，心生感叹：“十里荡啊，十里荡，你说他能当我徒弟，他竟确实能当我徒弟，不愧是那家的人。”
木头此时感到手上阵阵痛意，心思却已然完全集中在那一阵阵飘来的菜香上。好想快点吃饭，不过，总归要等她包扎好。木头如是想着，这个不假思索为他包扎的女孩，让他想起了小草。
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