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张国涛问。
“来过。”哲玛斯说，“来过几次。”
“来干什么？”
“就这种事情。每次都不一样，反正都是工作。”
“和钱华飞一起来的？”
“是的。”
“他这个人怎么样？”哲玛斯耸了耸肩说：“对一个我来说，他还行，他的身份是一个贵族，却做了很多对我们组织有益的事。”这时张国涛听到屋子那边有些动静，他转头看到钱华飞就站在门口过道处。一只手拿着一瓶红酒，另一只手拿着酒杯和矿泉水瓶。他身高不超过五尺六，穿着深蓝色的单排扣西装，上衣长了一些。他身材匀称而结实，棕色的眼睛很明亮。他并不看着他们，而是看着门边的那名守卫。“走开。”他说。说话带有轻微的鼻音。
“去让他们给我们送吃的来。”
“我早就让他们去了，”哲玛斯叫道，“他们知道了也不把吃的送来。”
“他们都是些大傻瓜。”钱华飞用平静地说，“他们觉得给我们送吃的委屈了他们。”
钱华飞在两年之前度过了战争时期。张国涛想起这点，也察觉到了他说的不正宗图亚口音。他的父母曾是图亚贵族。他们直到钱壮飞成年才重返故土，他急切地享受着贵族生活，却又因为两年前的南方起兵造反，打破了安逸的生活，但后面才知道他的父母是革命军。
“你好。”他对张国涛说，接着随意地说了一句，“见到你很高兴。”
“你好，钱华飞。”
“你的路走到头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国涛立即问他。
“我的意思是，哲玛斯和你说得都不对，你不会再向东走了。对不起。”他欣快地说。
张国涛转向哲玛斯。“是这样的吗？”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是真的吗？告诉我!”哲玛斯点了点头。“是真的。我是中间牵线的，必须这样做。对不起了。”他说。
“为什么要这样？”
“不可抗力。”钱华飞说
“你们这些浑蛋，”张国涛气愤地骂道，“可恶的浑蛋!其实你们清楚我不会把自己全都卖给你们，所以才这样对我，是不是？”
“事实上没人想到，你们的人那么快就盯上了你。”
“没有想到？你们派人引我上钩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钱华飞，你说的是真话吗？是不是？”头儿对他说过，要一直表现得讨厌对方。这样他们反而会重视你提供的情报。
“真是太荒唐了。”钱华飞生硬地回答。他对着哲玛斯说了几句话。
哲玛斯点点头站了起来。“再见，”他对张国涛说，“祝你好运。”他挂着疲倦的微笑，对钱华飞点了点头，向门口走去。伸手去开门的时候，他又转过身来，再次对张国涛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他似乎在等着张国涛的回应。张国涛可能并没有听进他说的话，他面色惨白，双手放在身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哲玛斯还站在门口。
“我早就应该知道。”张国涛说，因为非常气愤，他说话有些走调，“我早就应该猜到你们没有那个胆量自己做这件事情，钱华飞。你们这种垃圾国家出来的人只能做些零碎的活儿，全靠你们的老大哥照顾着。其实你们这里根本就不能算是个国家，不是个独立的政府。”
他用手指着钱华飞骂道：“我了解你，你是个虐待狂。这是你的本性。对不对？你只是徐壮光的一个小跟班而已，你们全靠革命军来保护你们。总之，我可怜你们，钱华飞，总有一天你们早上起来，发现这一切全没了。到时候什么人都救不了你们，你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钱华飞耸了耸肩膀。“别激动，张国涛。事情早点做完，你也可以早点回家。先吃点东西，上床睡觉去。”
“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是回不了家的。”张国涛反驳道，“你们是早有预谋，在之前的时候把我捧到天上，因为你们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来莫林这边的。”
钱华飞看着他那瘦削而结实的手指。“现在不是说道理的时候，”他说，“不过你也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我们双方的合作有个前提，那就是总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我们的人认为情报工作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不像你们那边的特工那样鬼鬼祟祟c神神秘秘。为了集体的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有什么不对吗？所以看到你这么气愤，我都觉得有些好笑。毕竟我们这里不需要按照你们的清规戒律办事。”
他又和气地说，“如果认真起来说，你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无可指责的。”
张国涛用一种厌恶的表情看着钱华飞。“我了解你们，你只是徐壮光的走狗。据说你想夺徐壮光的位子，现在你恐怕已经得逞了吧。徐壮光掌权的日子结束了，也许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华飞回答。
“我让你立了大功，不是吗？”张国涛讥笑说。
钱华飞似乎想了想，才耸耸肩膀说：“行动是成功的，你到底有多少价值还不清楚，这要看了。不过行动很成功，我们干这行的只要成功就行，要求不高。”
“所以说你立功了吧。”张国涛回了一句，同时看了一眼门口的哲玛斯。
“没有什么立功不立功。”钱华飞干脆地说，“根本没有的事情。”
他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下，若有所思地盯着张国涛看了一会儿，开口说：“当然了，你对这件事情感到气愤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和你接触这件事，是谁报告给了你们的人？不是我们干的，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们真的没有那样做。其实我们根本就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还打算以后让你为我们工作呢，当然现在看来这种打算是不可能了。到底是谁告诉他们的？那时候你一无所有，到处游荡，没有住址，没有亲友。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不见了？肯定是有人告发。而且告发的人不太可能是我的手下，因为他们两人现在都已经被抓起来了。”
“被逮捕了？”
“应该是的，也不一定是为了你的事情，他们还有别的事情”
“好了，好了。”
“我对你说的都是实情。我们对哲玛斯从荷兰发来的报告很满意。你要想拿钱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把所有情况都告诉我们，我要所有的情报。以后我们也不会强留你，留了也是我们的麻烦。”
“麻烦肯定不小，这我清楚，当然这些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大家都不说话，这时哲玛斯对着张国涛这边敷衍地点了点头，悄悄地走出了屋子。
钱华飞拿起红酒酒瓶，给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一些酒。“这里恐怕没有苏打水，”他说，“你要加点水吗？我让他们送苏打水来，他们送来的是令人讨厌的柠檬水。”
“哦，算了。”张国涛说，他觉得非常的累。
钱华飞摇了摇头。“你真是个骄傲的男人。”他说，“不过没关系。你吃了晚饭去睡觉吧。”
一名守卫用托盘送来了吃的，有黑面包c香肠和蔬菜沙拉。“晚饭比较简单。”钱华飞说，“不过我们已经满足了。看来土豆是吃不到了，最近我们这里土豆比较缺。”
他们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钱华飞吃得很小心，像是在减肥似的。守卫把张国涛领到了他的卧室。
他们让他自己提着行李，他走在两名守卫当中，穿过宽宽的中央通道，来到一扇宽大的绿色门前。一名守卫把门锁打开，他们让张国涛先进房间。
他推开门，看到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卧室，放着两张行军床，一把椅子和一张课桌，布置得和牢房有些像。墙上贴着年轻女人的图片，窗户装有百叶窗。房间的尽头还有一扇门。守卫们示意他再往里面走。他放下行李，走到第二扇门前，打开了门。
里面的房间和外面这间完全一样，只是仅放了一张床，四周的墙壁还没有装饰过。
“帮我把行李拿进来。”他说，“我累了。”他躺到床上，没有脱衣服，几分钟内就沉沉地睡着了。送早饭来的守卫叫醒了他。早饭是黑面包和劣质的咖啡。
他起床走到窗前。这间屋子建在一座较高的小山上。窗下的地势非常陡峭，能看到下面的松树林树冠。远处是连绵的群山，都覆盖着浓密的树林。起伏的山林中，有一些采木滑道和防火隔离带，像被神笔画出似的。
放眼看去，四周渺无人烟，看不到房屋c教堂，连居住过的痕迹都没有。
只有黄色的土路，蜿蜒地在山谷中穿行。
这里非常的寂静，这么大的地方能那么静，让人不可思议。尽管寒冷，天空却很晴朗。昨天夜里肯定下过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蓝天衬托下的景色异常清晰，张国涛能看清很远处的树木。他理了理衣服，喝起那发酸的咖啡。就在他正要开始吃面包时，钱华飞走了进来。“早上好。”他愉快地说，“我不打扰你吃早饭。”他坐在了床上。
张国涛不得不递块面包过去，觉得对方的胆子还真大。当然他到张国涛的房间来算不上胆大，因为外面房间还有两个卫兵守着。可钱华飞表现出的那种气度，令张国涛感到敬佩。
“你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他说。“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了你们。”“
哦，没有。”他微笑着说，“还没有，不是全部。只是你觉得你知道的东西。”
“真聪明。”张国涛低声说，同时把食物放到一边，点上了一根烟——身上最后一根烟。
“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钱华飞用一种夸张的友好语调说，“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特工人员，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处理你提供的情报？”
“什么情报？”
“我亲爱的张国涛，你只给了我们一份情报，就是有关多杰克的情报，其实我们对此早有掌握。你告诉了我们你们在莫林的组织情况，人员情况。我不客气地说，都是些过时的东西。尽管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描述的该详细的地方也都很详细，没有什么漏洞。不时给我们留下一点点感兴趣的东西。不过恕我直言，你提供的情报不值十万五千贝利，不值。”
他又笑着加了一句：“按目前的情况，不值那么多。”
“听着。”张国涛说，“不是我开的价，是你们定的。是你和哲玛斯定的。不是我爬到你们那个娘娘腔朋友面前，求着把过时的情报卖给他的。钱华飞，这件事是你们一手策划的。你们既然开出这个价，你们就应该承担风险。还有，你别忘了，到现在我一分钱也没有拿到。如果你说这件事不值得，那也别怪我。”让他们围着我转，这是张国涛的想法。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钱华飞回答说，“事情还没有完，所以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你把你觉得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我们。我说过你确实给了我们一份情报。我现在谈的是那个组织的事情。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是我，或者是哲玛斯，或是我们中的一员，告诉你这个情况，你会怎么处理？”
张国涛耸耸肩膀说：“我会觉得不安。以前碰到过这种情况。你发现有一个或几个迹象表明，在自己这边潜伏着较高层次的间谍。可有什么办法呢？你又不能把重要机关的工作人员都抓起来，也没有办法设圈套让所有相关人员去钻。你只有紧张地继续寻找新的线索。有一点你别忘了，那个组织这个行动中，间谍的潜伏国家都无法确定。”
“你是个行家，张国涛。”钱华飞笑着说，“不是清谈家。这点大家都清楚。现在让我从头开始，问你一些问题。”张国涛什么都没说。“那份文件，有关‘那个组织’行动的文件，是什么颜色的？”
“灰色带红线，属于保密级文件。”
“那份文件有什么附件吗？”
“有的，贴着保密注意事项的标签。上面写着；除标签上授权人员外，任何未经授权的人获得这份文件都必须立即把它交给资金调配部。”
“名单上有哪些人？”
“你指‘那个组织’行动的文件上？”
“是的。”
“老大的私人助理c头儿本人c头儿的秘书；资金调配部，特别登记处的费姆小姐。我想就这么多。可能还有特别派遣部吧，我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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