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处游玩搜集故事的时候，曾在一个县里和一个汉子聊天，他告诉我他们这有个村是出了名的带把村，因为全村每家人每胎都生的带把的，除了其中一户人家，只有他们家有人生了女儿。我有些好奇，刚好他又闲来无事，就带我去那个村了。
村里的房子都是那种古朴的木楼，中间也是石板铺成的路，看的出这里曾经很繁荣。但是现在坐在外面的都是老人和一些小孩，很少看到青壮年。汉子把我带进其中一户人家，然后喊了声施姨。有人应着声从门帘后走了就来，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看起来很干练。
汉子把我介绍给施姨，并且说明了来意。施姨叹了口气，让我们在圆桌旁坐下，给我们倒了茶，自己才坐下来，珉了珉，才开了口，“细伢子们，知道过粮食关吗？就是你们现在说的大饥荒。”我点了点头，曾听爷爷说过，但他没细说。
施姨接下去说“你们没经过那次大饥荒，所以不知道那时的情况有多惨不忍睹，有很多人饿死街边，也真的有人啃着树皮，我们说三分天灾，七分。我们这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粮食，持续的干旱甚至连我们喝水的河都快晒干了。
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生活，每天也不怎么动，期望少动晚饿，我们没有粮食，当时也饿死了一些人。可能是濒临死亡的挣扎吧，有户人家就拖了一具横死路边的尸体，回家做了吃了。大家知道后也都纷纷指责这个人，但那个人说，“反正都是死掉的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吃的活人，不然我们都得饿死”。大家知道不对，但也不知怎么反驳。
于是有一就有二，有人也开始拖尸体回家了，渐渐的，越来越多人家也这么做了。我们家那时候虽然也饿，但是父母都谦心向佛，这样的事，他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那段时间，村里的人，除了我们家，都不再嘞腰带喊饿了。但尸体总归是要吃完的，为了一具尸体，大家能拼了命的抢夺，拳打脚踢，争得头破血流。
尸体吃完以后，所有人都慢慢瘦了下来，除了我们家一开始就瘦。所以村里人开始每天在我们家门晃悠，期待我们能饿死几个人，丢出来。但不知道是不是父母善良，老天开了眼，我们虽然饿，但好在身体都健康。村里人见我们老是不死，又滴溜着眼睛想其他办法。
那时候没有啥计划生育，家家户户生的孩子特别多，而且儿贵女贱，每家都要生出儿子才行的。后面他们想的法子，我现在想来都觉得残忍。那时候村里有个女人怀了孕，马上就要生产了，但孩子出生也没有奶水可喝，但还是要生啊。
于是在某天夜里，女人在接产婆的帮助下生下了女婴，可能因为营养不充分，女婴并不重。他丈夫抱着他的女儿，突然想这个孩子本来就养不活的，不如做了给儿子吃。这个想法一提出，那个女人竟然也觉得很好。那个女婴还会啼哭，但是她男人手起刀落，用他女儿的肉和胎盘一起做了锅肉汤。这锅肉他们省着吃了三天。其他家知道后，竟然很羡慕，怪自己的女人没有怀孕待产。但是吃自己孩子却像个可行的法子在村民里传开了。
有户人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已经15了，但小女孩只有3岁，这家男人看着他的小女孩想，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个小女孩必定会死，同样会死，不如给自己家做贡献。这是个多畜牲的念头，但这家还是掐死了这个孩子，对外说是她饿死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真的，如果一个人开始做的时候没人阻止，就会扩散开来。村里的幼女都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了，成了村后的骨堆。那时候我也年幼，也就5岁大，虽然是家里最小的，爹娘对我则是最好的，怕我出什么意外，那段时间爹娘也不让我出门，终日待在家里。
大饥荒持续了三年，等到大家终于引来了曙光，村里除了我，再也没有女孩，这成了大家闭口不谈，同时缄默的话题。每个人看起来都像个人样，但我父亲总是告诫我们，不许嫁给本村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的大姐和三姐都是嫁给了外乡人，我二哥和四哥也娶了别乡的姑娘。
后来这个村里，每家每户的女人怀了孕，十月怀胎，都是带把的。那时候重男轻女的想法还很严重，所以生了男孩家家户户都很高兴。但是不久，问题就出来了，村里已经没有适婚年龄的姑娘了，外乡的姑娘也不够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就连村里的王寡妇都有人去说媒，自然有人想把我带去当童养媳。我爹很干脆直接的拒绝了。
那几年我们这里的光棍特别多，每家每户生出来都是儿子。隔壁乡的姑娘被我们村的说媒说的害怕了。只有我二哥和我四哥的老婆生出了女儿。我17的时候，就不断有人来说媒，但我爹都没同意。村里每家每户除了母亲都是男的，聘礼都要吃空家里，但又不能让儿子当光棍。可是村里还是有一半人是光棍。
隔壁乡有个青年，无父无母，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经过了大饥荒也活了下来，而且人老实，愿意学各种手艺，到我们村帮我爹磨菜刀和剪刀的时候，被我爹看中了，就把这个青年介绍给我。我也挺钟意，这个人就倒插门到我家了，好在我丈夫并不觉得丢人，帮我爹种田。
村里的男的一度觉得我丈夫不是个男人，但又对自己光棍的身份很不满，所以那会经常有儿子和爹吵起来，埋怨自己爹娘不给他找老婆。
等到我十月怀胎生产的时候，我生了一个女婴，我和丈夫都很疼爱这个孩子。而我的父亲临终前告诫我们，一定不能跟村里人结婚。
但是我二哥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侄女不信这个邪，跟村里一户人家的小儿子结了婚。二哥虽然强烈反对，但我侄女一意孤行，就是要嫁给那个人。二哥也没了法子，只能直叹气。
后来我侄女怀孕，十月怀胎，生下村里除了我们家这么多年的，第一个女婴，大家都很高兴，虽然我想起了父亲临终的话，但也祝贺了他们。这个女婴生下来就没哭过，也没有笑过，喝奶水的时候也很安静，大家都在想她是不是聋哑的时候，她笑了，是那种咯咯咯咯的笑，笑的我有些发怵，但我侄女很高兴，我也就没说。
后来这个女婴渐渐长大，一直挺安静的，但是很聪明，很早就会说话了，但从来不叫爸爸和爷爷。这个孩子我们叫她宁儿，在宁儿3岁的时候，有个老光棍逗宁儿，问她要不要来他家做童养媳。宁儿盯着他看，然后笑了，她说“明天6时。”转身就跑了，老光棍以为是明天6时再在这碰头。
第二天老光棍还真6时来到了昨天那地方，但是他突然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死了。村里人没在意，把老光棍埋了。
但是宁儿却开始指着街上的男人说，“明天6时。”大家都不懂，但是第二天被宁儿指过了的男人，都在6时暴毙了。大家有些恐慌，纷纷传宁儿是妖魔幻化的，是不祥之人。
于是在一天晚上，他们举着火把，聚在我侄女家门口，要把宁儿烧死。我侄女抱着宁儿誓死不从，然后宁儿开始笑了，笑到大家都愣住了。接着宁儿挣开了怀抱，走上前一步，指着一个男人说，“阿爹，我的肉好吃吗？”声音并不是宁儿的声音，却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被指着的人倒在地上，往后退，一边喊着对不起一边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紧接着宁儿开始不断的说“阿爹，我的肉好吃吗？”只是每次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大家吓得丢掉火把和燃煤灯就跑了。而宁儿转过身对我侄女说了句谢谢妈妈，回头就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后来想想宁儿应该变成那些枉死的女婴，女孩的容器吧。
直到现在，村里人还是生不出女婴，年轻人都去外面打工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结婚生出女孩。”施姨说完又给我添了茶水，“那你侄女后来怎么样了呢？”
施姨看着我，很久才吐出一句话“她想到我父亲说的不能嫁给同村人的告诫，明白了是她亲手把自己的孩子给冤魂当了容器。她后面装作没事，却在饭里下了毒，毒死了她丈夫一家人，她自己也在门廊上自尽了。我二哥和二嫂至此悲伤过度，身体就落下了病根。”
我告别施姨，跟汉子回县城，回头的时候发现有个姑娘，穿着布衣，很好看，但是她面无表情。我问汉子那是谁，可再回头已经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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