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的脖子断裂的时候，尤其是被人斩首的时候，会喷涌出大量的鲜血，鲜血之多之盛，足足可有丈许之高。
不过风轩长老动手的时候，石阳的脖子上仅仅只有一道血线，血线很浅，仿佛头和身体还紧紧联系在一起，不过依然渗出了不少鲜血，浸湿了凌云的双手。
凌云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他在山部落跟随巫公学习医术这些年，还是接触过一些无力回天的族人，那些族人们身死之时，身躯渐渐冰冷c僵硬，很少会有这么多的血，尤其是这么鲜红的血。
前一刻那个名叫石阳的人还或者，身上的无数血管都流淌着沸腾的鲜血，胸腔中砰砰跳动着强劲的心脏；现在，那个人死了，凌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血液不再流淌，胸腔中的心脏也不再跳动，肌肉渐渐失去活力
看着原本一个还是活生生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个对自己抱有恶意的敌人，突然之间就在自己面前死去，这时内心会生出一种颇为复杂的情绪，这是一种很难言明的心情。
自己，会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凌云将那石阳放在地上，没有因为他是死者而轻手轻脚，也没有因为他曾是敌人而故意下重手，做完这些之后，凌云才起身，将漆黑的利刃别在腰间，看着前方的老者，微微躬身说道：
“山部落凌云，见过风轩长老。”
老者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双瞳微移，瞥了一眼凌云手上的戒指，然后再看向凌云，老者的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惊讶，两个淬骨境的荒士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前这个淬身境的少年竟然敢。
老者动了动手指头，看向凌云，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淮，可安好？”
凌云知道，这是老者在问他，于是大拇指又轻轻摩搓了一下手上的石戒之后，开口说道：
“淮长老还在部落内，身子健朗。”
老者点点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袖袍轻轻一甩，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转身朝门口走去，步子无声，一步一步越过山河c老妪二人。
凌云静静地看着老人缓缓离去，直至消失在帐篷内，偶然从帐篷门口出吹进来的风，晃了晃石台上的蜡烛。
山河不敢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老者究竟有没有离开，他感知不到丝毫那老者的存在；老妪更不敢动，匍匐在地，行顶礼膜拜之礼，只不过泪流满面，浑浊的眼泪顺着充满沟壑的皱纹缓缓滴落在地，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凌云目光闪了闪，老人走的时候步子很慢，迈出的每一步又很小，却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帐内，还做到了悄无声息。
灼技。
他想，能以如此诡异姿态出现，又以这样的方式消失，绝不可能是淬体三境能做到的，淬体之境仅仅只是淬炼体魄，使你力气更大，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更能挨打。
帐篷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般的寂静，凌云抿了抿嘴，回头瞥了一眼那死去的石阳，越来越多的鲜血从那道血线中渗出，可头和脖子还紧紧连在一起。
回头，迈步走向出口，脚踩在坚实的地面，发出一步步轻微的声响：
“山河”
“在。”
“商议之事就交给你了。”
“是。”
山河微微躬身，凌云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帐篷内。
凌云不知道去哪里，仅仅是低头踱步。他在思考，他知道他之前那些平静的姿态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性情淡漠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从刚进入帐篷内的时候，凌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可就在他无意中摸了摸手上的石戒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了他一瞬，严格上来说，那道目光是注视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随后就彻底消失，再也感觉不到。
可是，我刚才绝对是被人注视了，这是凌云当时的想法。
这是他作为一名巫得到的远超常人的感知，那道目光的主人之强，以至于他一开始都没有丝毫觉察，就算是后面他觉察到了，也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哪，仅仅只是知道，有人在看着我。
没错，有个人在看着我。其实每个人很多时候都有这样的直觉，在被别人注视尤其是肆无忌惮地注视的时候，身体会告诉你：有有人正在窥伺你。
而巫，则将这种直觉扩大了数倍c数十倍乃至上百倍。
再有一点，凌云从进入坊市的时候开始，就开始留意石部落的实力，其中警备的战士多是以淬身境为主，但偶尔也看得见一两个淬骨境的修士。
而之前山河说了，这个坊市的主人是一名石部落的长老，凌云不信，以石部落的实力，会让区区一个淬骨境的人做长老，就算是，那个淬骨境的人也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显然，那个老妪并没有。
“灼技境在北漠已算是部落的中坚力量，但若是在一些小一点的部落，灼技境足以胜任长老一职。”
昔日巫公的话仍在凌云脑海中回响，恐怕在巫公眼里，只有北方那座城里的部落才算得上是大部落。
总之，这是凌云的一个试探，他在试探那道目光的主人会不会为他出头，哪怕依据仅仅是他看了一眼那枚戒指。
所以当老妪出言羞辱他的时候，他也挑衅回去，毫不低头，就算到时候错了，大不了拿出朱月草作为赔偿，相信那个老妪并不会拒绝，要知道朱月可是天地奇珍，哪怕仅仅是它的伴随草植其效用也绝不可小觑。
越是修为高深的人便越能体会到朱月草的珍贵。
不过当那个石阳进来之后，当他看到石阳腰间上的刀的时候，他瞬间就改变了试探的想法。
山部落的东西不能任由人抢走，山部落的人不可能任由人随意欺辱。
于是凌云出手了，不再是试探，而是赌博，不过就算是赌博赌输了，凌云还有一些后手，只不过要付出些许代价。
只是部落的意义一开始就在于此，倘若因为大部落随意的欺凌而默不作声，迟早有一天，这个受欺凌的部落将会消失，在凌云看来，没有什么比团结更有利于部落的发展。
当然
凌云脑海中闪过石阳那身亡的一幕，又想起那老者随意的一指，对他人性命的莫不在乎
当然，也不能缺少力量。
想到这儿，凌云才抬起头，像是从自己思想的世界中突然挣脱出来一般，现实的世界色彩重新染上，蔚蓝的天空，灰白的石墙，以褐色为主的简易帐篷同时声音也不断传入耳中，天空上长鸣的鹰啼，人们纷杂的喧闹声，还有买东西讨价还价的声音，卖东西的吆喝声
我这是走到哪儿了？
坊市很大，几乎与山部落相当，凌云又第一次来，之前低头胡乱走动，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过坊市，顾名思义，其中最重要同时也是最基本的，就是交易。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这里有上好的南山群草药交易，小到至止腹拉泄的山荆草，大到罕见的疗伤效果极好的阳春草，应有尽有啊，可以使用灵石，也可以以物易物”
凌云目光微移，那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正蹲在道路一旁，地上铺上了一张黑色的兽皮，兽皮上摆卖着许许多多的草植，凌云定睛一看，确实是如中年人所说，卖着许多南山群的草药，甚至连凌云都见得极少的阳春草都有卖的。
不过凌云稍稍瞥了一眼，总感觉其中有些草植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样子，仿佛是那种药力流失过后的草植，通过某些方法重新增添活力，用来蒙混过关的。
有好几个人蹲在中年人面前看，其中一个甚至还拿起一叶阳春草仔细看了看，以凌云如今的目力，一眼就能看见那阳春草的脉络处微微泛白，显然已经失去了许多药力。不过阳春草的脉络特别细小，哪怕是看见了，不懂得药植的人也是很难知道这阳春草大有水分。
“怎么样？这位战士，你看这阳春草叶绿新鲜，是我昨天刚从山上采摘下来的，近些日子我手里实在有些紧，若是你觉得可以，半块灵石你就拿两株去吧。”
那名战士显然有些意动，半块灵石买两株阳春草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划算，凌云这两天跟着山河，知道了许多不少关于灵石的事情，也基本习惯了以灵石作为等价值货币的概念。
凌云摇了摇头，那个尖嘴中年人很聪明，在草药上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很难被人看出，若不是凌云如今是巫，估计也要被他蒙混过去。况且那个中年人定价也十分聪明，只是略微低于市价，不会让人心生警惕，也能够让人心动。
凌云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去揭穿这些，断人财路，难免被人记恨，若是有人在这中年人这里吃了亏，以后也可以留一个心眼。
“快来看啊，这里有上好的武器，诶，这位大哥，来买把趁手的武器吧，你看着这把石斧，虽然上面有道裂痕，但我敢保证曾经是一名淬髓境强者使用过的，若是找对了方法，说不定还能激发这把斧头里面的淬髓境强者的一击之力。”
说不定是淬髓境强者“年轻”的时候用过的，凌云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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