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蹲在地上，再次将沙地上那两只撕咬在一起的蚂蚁拉扯开。力道稍大，那两只黑蚂蚁尾部的隆起被僧人捏扁了，它们颤抖着身子，却又不甘心地再一次爬上去撕咬到了一起。
于是僧人再一次将它们拉开。
每一次拉扯，会加重两只蚂蚁的受创程度，却不会减少它们眼里互相之间的戾气，或许反而加重了。
如此往复，僧人眼中却带了一分笑，迷醉的笑。
路人时不时用打量痴傻一般的眼神瞥一眼僧人，嘴角总是带上戏谑般的笑容，一脸的不屑。他们眼中，僧人只是个疯子罢了。
可那白衣僧人，又或许是所有佛徒都会像他一样，在这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事物间自觉顿悟，便将它与天下万物生息变化联系到一块，自以为悟到了苍生都悟不到的玄学。
于是，佛教诞生了。
石猴围着僧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看不出这秃驴脑子里想的什么，只是挠了挠头，觉得这和尚挺有意思。
僧人再次拉开那两只蚂蚁，这次它们终于爬不动了，甚至就连翻身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偶尔动动那脆弱的细腿，表示它们还活着。
“南无阿弥陀佛。”
那和尚合了合掌，终于站起身子来，眯着一脸熟透了的所谓“和善笑容”瞧着石猴，却瞧得对方心底有些发怵。这种笑容给石猴带来的是一种强烈的被洞悉感。
这个和尚不简单。至少石猴是这样觉得的。
“猴子，你知道什么是佛吗？”
两人对视良久，和尚终于开口道。
石猴刚刚蠕动嘴角，话便被那和尚抢了过去。
“我便是佛。”那和尚瞧了瞧脚底已经死掉的两只蚂蚁，眯眼道。
“那你知道什么是佛法无边吗？”和尚转过身去背对着石猴，又抬头瞧了瞧那不知有多高的天，笑了。
“绝对的掌控，要将这世间万物，就算是最角落里的蜉蝣蝼蚁，也要将它们紧紧掌在手中，让它们生来逃不脱，死也逃不脱，生生世世受轮回折磨，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神的高贵。”和尚瞧了瞧石猴，那眼中尽是猜不透的深邃，一时间完全不像是个初入佛门的小小僧人，倒是有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这样他们才会畏惧神，他们才会知道自己的下贱，他们才会需要神，所以才会甘心被神掌控，被神欺凌。”
“这，就是佛法无边。”
僧人一句扣一句，句句都深深刺入石猴心底，语句诛心，也不过如此。
时候原本对于僧人的看法就在这一番话中彻底颠覆了。
“秃驴，人家养的狗都是死死护住主人。”石猴含着笑下上打量了和尚一番，尖声道，“偏偏是你这佛家养的小狗，却是像狼性复发一般，倒戈一击。”
僧人只是笑，那河边三年前被雷击的杨柳，此时又长了新芽。
“你做我徒弟吧猴子。”那僧人点了点石猴的额头，只道，“你这猴头聪明得很，我倒是能教你佛法。”
那石猴闻言冷笑一声，三步跳到那河边的杨柳树树枝上，一手吊住，一脸傲睨的瞧着和尚，“学个屁的佛法，那东西就想给你头上套个箍一样，会禁锢思想！老子就是要自由自在，以后学了仙法，俺还要让那诸天神佛都跪地喊声爷爷，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天地到底是不是他们老大！”
石猴话语间一股子蛮子气息，像极了那江湖人的泼撒风格，大大咧咧，却是字字句句出自本心。
“到底是只猴子，口无遮拦，往后不知要生下多少是非祸端。”僧人在心底叹息道。
“非也非也，我要教你的，是我的佛法。”
“你的佛法？”石猴跳下树来，一脸的迟疑。
僧人闭眼不言，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倒说说，你个秃驴能教老子什么？”石猴哼笑一声。
“教你真正的渡人之道。”和尚道。
“与那佛祖老儿的佛法有什么不同？”
“他？他们修自善，我修他善；他们修小乘佛法，我修大乘佛法。”
“不懂。”石猴挠了挠头。
那和尚瞧了瞧石猴，径自踱步走开了。
“你要是拜我为师，我便告诉你！”
石猴愣了愣，再回头看过去，那僧人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河水依旧清澈，河边石路依旧潮湿，那河畔井边的浣纱妇女依旧微微皱着眉，一脸愁态。不远处身后的孩童仍旧闹得欢愉，裁缝铺前的顾客与那凶巴巴的老板娘也仍旧为少一毫多一毫布料的小事吵着要动刀子。
世界喧闹的很，那和尚只是这凡间许许多多嚣尘中的一粒，多他少他，浑然都不要紧。
在其他人眼中，和尚是可有可无的。
而在和尚眼中，那些人也都不过红尘俗物，只是一片虚无。
世界，安静的很呢。和尚仿佛也从来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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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猴瞧着那河边的渔船发呆，众人则都瞧着这只丑陋的猴子发笑。
“那猴子在想什么呢，瞧他那傻样！”一孩童远远地指着猴子道。
这石桥约莫两丈多长，石猴在桥中间趴在石栏上，而那孩童则在桥的一端。
朦朦胧胧地，那孩童只能瞧见石猴在发呆，却瞧不见石猴脸上的平静，也瞧不见石猴眼里的空洞。
那渔船上的老翁粗莽地挽了挽衣袖，将河中的渔网收了回来。那网里细细密密大大小小约莫十几二十条鱼，个个都鼓着眼，那鱼嘴一张一合，整个身子离开了水面便不及水中的万分之一灵活，只会偶尔拍一拍鱼尾。
下一刻，他们是会成为渔翁锅里的烧鱼，还是出现在市场的鱼贩子手中，又或是其他，没人清楚。他们的命运，各自不同的命运，只在渔翁的一念之间。
“他们喜欢被抓吗？”石猴呢喃道，“他们喜欢被掌控吗？”
天上的神欺压三界，三界妖魔强欺弱，弱欺人，人欺牲畜，那么牲畜又该欺压什么？
这一层一层的规则，压得三界喘不过气来。这生存法则又哪是那些佛徒道徒口口声声的众生平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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