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淼刚走出合欢殿的门，迎面就是几无。
“你去哪儿了？”秦淼问他。
几无抬起头看他一眼后，又很快低下头“我去找吃的了。”
秦淼愣住。
他站在合欢殿门口，而几无离他还有五级台阶的距离，从他的角度，几无显得又瘦又小。
或许并不是显得，跟着自己的这段时间，几无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从没有因为几无饿了而动手杀过人。
他并没有愧疚，因为他从未承诺过什么，甚至每回几无嚷着让他杀人他还会觉得烦，但此时此刻，看着趁夜而归的几无，他深深感到无能为力。
秦淼下了台阶，和他走在一起“那你找到了吗？”
几无告诉他“找到了。”
秦淼又问“吃饱了吗？”
几无说“我还没有吃。”
“哦？”秦淼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每天都活得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几无能舍得放过到嘴的肥肉？“为什么不吃？”
“因为那个仙人还没死。我得等到他死了才能吃它的魂魄。”
仙人？“是哪位仙人？”
“我不认识他。”
秦淼想想也是，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确谁也不认识。
“那他什么时候死？”
几无想起会翁仙人的话，小声说“有白灯笼的时候。”
“阿榛，你坐下。”
“不坐。”
“坐下！”
“好吧，你是不是又要折腾我的头发了？”
惊羽嘻嘻笑着“你相信我啦，这个发式一定适合你。”
秦榛坐在椅上，看着面前的梳妆台，铜镜里映出惊羽嘴角噙着的笑，他也跟着笑起来。
“如果不好看怎么办？”
惊羽瞪他一眼“怎么会不好看。”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梳的发式我不喜欢怎么办？”
惊羽撇嘴“那我给你赔不是行了吧。”
“不行。”
“那你还想怎样？”
秦榛邪邪一笑“如果我不满意的话，我就弄哭你。”
惊羽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她拽着秦榛的一缕头发向下拉扯。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惊羽。”秦榛一脸痛色的讨饶。
“以后还敢不敢说这种话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惊羽这才收手，继续替秦榛梳头发。
发式梳好，正如惊羽所说，很适合秦榛。
秦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挑起一笑“我长得真好看。”
惊羽捶了一下他的胳膊“不知羞，哪有人会这样夸自己的。”
秦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谁让我的娘子不常夸我呢，我只能自卖自夸了啊。”
秦榛忽然将脸凑近惊羽，惊羽看着他眼里越来越浓的笑意，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你很好。”
“秦榛？秦榛在吗？”
屋外传来姜晓的声音，两人赶紧分开，双双将脸上的热意散去。
姜晓咚咚拍了两下门，也不等里面人应，直接推门进去。
“哎哟喂，小两口感情也太好了吧，青天白日地也不出门的。”姜晓打趣。
秦榛笑骂“去去去，惊羽在给我梳头呢，你想哪儿去了。你啊，就缺个夫人管教，赶明儿我替你物色一个，保准你再没胆子取笑我了。”
姜晓摆手“这世上最好的两位姑娘一个成了你的娘子，一个做了我的妹妹，我这一辈子啊，注定孤独终老了。”
姜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探了探惊羽神色，见她并未生气，小心翼翼地说“惊羽，其实我妹妹是个善良可爱的姑娘，她是喜欢秦榛，可再怎么样，我相信以她的为人是做不出插足你和秦榛感情的事的，你大可以放下对她的芥蒂，和她交个朋友。”
“姜晓，你是好人，我很高兴秦榛有你这个朋友，可我真的不喜欢你妹妹。”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秦榛连忙站出来“姜晓你作为兄长，自然觉得自家妹子怎么看怎么好，可雨烟又不是金丝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惊羽不喜欢雨烟便不喜欢，你何必强求。”
姜晓只好退一步“我只是觉得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理应相亲相爱地做对好朋友，不然实在可惜。既然惊羽不喜欢我便再也不提了。”
惊羽道了一声多谢。
“明日江南诗会，你要不要来？”
秦榛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对于诗文一类很感兴趣，他正想说去，惊羽先发声“姜雨烟去不去？”
“这诗会是我和雨烟一起筹办的，她自然会到场。”
惊羽欠身说道“既然这样，阿榛就不去了。”
姜晓尴尬地看向秦榛，秦榛摸摸鼻子“我娘子都发话了，我当然选择留在家里好好陪娘子了。”
姜晓悻悻地走了。
秦榛送他去门口，回来便坐在桌边喝茶。
惊羽走近他，挽住他一边胳膊。
“阿榛，我这样管着你，你会不会生气？”
秦榛拍拍她的手说“生气倒不至于，只是觉得你没这个必要。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你不信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你觉得我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
“没有，阿榛你别误会，我从来没有这样想你。”惊羽有些慌张，她反握住秦榛的手，握得很紧，“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也清楚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我相信你，可我总觉得，她会不惜一切抢走你。”
秦榛将惊羽拥在怀里，额头抵住她的“我和姜晓还有雨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旁人要深厚，所以有时候言行举止没个顾忌，让你觉得我和雨烟很亲密，这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但我清楚雨烟的为人，正如姜晓所说，她不是个会介入你我感情的坏女人。”
惊羽低下头，深深埋进秦淼胸口“可是我怕。”
秦榛笑她“你怕什么，我一个已经失了身的男人，她姜雨烟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你觉得她还能看得上我？”
惊羽被他逗笑，心里的愁绪散了些。
“做什么这样说自己。”
秦榛叹息“不然还能怎么办，夹在善妒的娘子和护短的朋友之间，我也很为难啊。”
不知谁开了窗户，阳光洒进屋子，照在秦淼眼睛上，几乎是顷刻之间，他就醒了。
他又做了一个梦，关于太爷爷秦榛的。
梦中之景依旧清晰，如同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从未做过这么真实的梦，在梦中连每个人的脸和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上一次梦里只有惊羽和秦榛，这一次有了姜晓，还有出现了名字却没看见人的太奶奶姜雨烟。
那个时候的姜晓和现在的梁上君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更生动些，说话和笑容都透着精神。
可是为什么会梦到他们，这些一个接一个出现的人到底预示着什么？
他不得而知。
作为后来人，他只知道惊羽的担心是真的，秦榛最后的确被姜雨烟抢走了。
也是从这一刻起，秦淼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渐渐变得不纯粹了。以前他只会思考自己，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别人，太爷爷，惊羽，太奶奶。
他本来应该为自己而活，可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一点一点偏离了人生的轨迹。
不该这样的，秦淼想。
“喂，醒了就起来吧，干嘛还躺着。”
是小妖王的声音。
秦淼侧过头，他一只手正拉着窗外的布帘。
秦淼坐起来，在屋里找了面镜子。
还好，发式没乱。
他将鬓角垂下来的几根头发别了一下，稍稍弄得更整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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