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庆幸，在成州市的信徒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来。”教主用不急不慢的声音，缓缓说道。
韩冬听着这个声音，总觉得自己以前曾经听过，心里万分好奇，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教主。恰在此时，教主的目光也向韩冬望来，四目相对，整个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孙”韩冬顿时感到喉咙一堵，整个人如同被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体温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教主面色平静，平静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放下在手中把玩的一对豹花石，缓缓地站了起来，向韩冬走来。
韩冬万万没有想到，在龙鸣口中仿若神明，一手创办出如此庞大教派的教主，居然就是孙玉成。
神思恍惚中，韩冬想起了自己和孙玉成的唯一一次见面。
那是在首都，在全国中医药联盟的会议上，千人会堂的主席台下，韩冬一口否决了同仁堂的提案，然后和孙玉成擦肩而过的短暂交谈。
当时的孙玉成，是代表着四大医堂中的永济堂出席的，事实上，孙玉成就是永济堂的传人，在四大医堂中，和左学明李勤俭都是同一辈的年轻传人，在简短的几句交谈中，韩冬叫了孙玉成一声孙师弟，孙玉成向韩冬问候师伯颜中渝。
房间里的气氛，如同一滩烂泥般死沉。
此时的韩冬早已不复刚才谨小慎微的模样，而是直起后背，双眼慢散的目光一扫而光，微微眯眼，眼中光芒闪烁。
孙玉成看着韩冬，嘴角笑意不减，仍然是不急不缓地说道：“韩师兄，好久不见。”
韩冬盯着孙玉成，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说道：“孙师弟，别来无恙。”
一旁的龙鸣仍然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地看着韩冬和孙玉成，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什么都不敢说，只知道今天自己恐怕是闯祸了。
孙玉成笑容更盛，但是难以掩饰眼中偶尔闪过的敌意,对韩冬说道：“任谁都不会想到，堂堂的颜门少门主，如今会成为我长乐教的右使。”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颜门什么时候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了。
看着孙玉成如此平静的样子，韩冬明白，孙玉成恐怕早就知道自己混进了长乐教，现在的情况微妙，韩冬仿佛是一个被揭穿了底细的间谍一般，即将面对着严苛的审问。
但是韩冬对这些都不关心，韩冬表面上平静，内心却仿佛掀起了一层滔天巨浪，心想师父说的果然没错，永济堂竟然真的走上了这条道路。但是，永济堂到底想要干什么，已经是四大医堂之一的永济堂，为什么要跑到这山村里来发展邪教，孙玉成是不是疯了？
不管孙玉成到底有没有疯，现在龙鸣怔怔地看着韩冬，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颜门少主。
草了，这是什么鬼，妈的这个韩冬到底在搞什么，他昨天不是还跟我信誓旦旦地说我可以信任他么，怎么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颜门少主，前后两任右使都出了问题，教主会怎么看我这个左使？完了完了，以后教主再也不会信任我了，教主不信任我，我这个左使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左使的位置保不住，成州市的小妹妹就再也搞不上了。
一想到这里，龙鸣就感觉一阵悲凉从心底涌起，看着韩冬的目光，仿佛是被人遗弃的寡妇一样哀怨。
龙鸣一脸的懵逼，韩冬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脸的疑问和不解，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又像是碰到了一个非常棘手问题一样，苦苦思索的样子在别人看来，却成了呆呆的愕然。
孙玉成虽然比韩冬个头稍低，但是现在看着韩冬，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感觉：“韩师兄，你怎么突然愣住了，难道是因为身份突然被揭穿，想要装傻糊弄过去？但在我的印象中，装傻可不是你的拿手本事。”
孙玉成说完这句话，就冲旁边坐着的一个中年人摆头示意，中年人站起来，走到韩冬的身边，伸出一双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娇小手掌，在韩冬的身上轻弹按抚，从肩膀到膝盖，徐徐捋下，也不见什么动作，掌心就出现了一个纽扣大小的定位器。
从始至终，韩冬都没有反应，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苦思中。
中年男人将定位器交给孙玉成。
孙玉成拿起定位器，放到眼前转动着看了一圈，说道：“这是斯德哥尔摩式定位器，只有在移动状态下才会发出信号。”
中年男子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没错，现在只要直接销毁，这个定位器就失去作用了。”
孙玉成想了片刻，把定位器交给中年男子，说道：“让人把这个定位器放在乡间客车上。”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明白了孙玉成的想法，拿好定位器走了出去。
“韩师兄。”孙玉成把一双手负在身后，不咸不淡地说道：“你总要说点什么吧，刚才是装傻，现在更是装哑巴，你可是堂堂的颜门传人啊，不至于这么不济吧。”
韩冬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来，环视一圈屋内，最后把目光放在孙玉成身上：“你让这些人都出去，我有些话要问你。”
孙玉成微感诧异，恍惚中有了一种被长辈问话的感觉，感到非常不愉快，冷哼道：“明人不做暗事，有什么话现在说就成。”
韩冬满是复杂地看着孙玉成，说道：“他们知道你的另一个身份吗？”
孙玉成马上抬手，对旁边的人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和韩师兄叙叙旧。”
屋里的人依言走了出去，整个屋里马上变成一边安静，孙玉成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抬手指了指下方的椅子，说道：“坐下来说吧。”
韩冬看了看那张椅子，是刚才孙玉成的下属坐过的，如果韩冬现在坐上去，俨然就成了孙玉成的下属。
所以韩冬没有上座，就直接站在孙玉成的对面，问道：“我现在是该叫你教主呢，还是叫你孙师弟？”
孙玉成淡淡一笑，说道：“那就要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了，你是我长乐教刚刚任命的右使呢，还是喜欢多管闲事的颜门少主？”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是明明白白了：劝韩冬不要多管闲事。
韩冬面色平静，说道：“从始至终，我都是颜门的弟子，成为长乐教的右使，也都是为了打入教派，救出我的病人。”
孙玉成微微愕然，没有想到韩冬居然如此干脆地坦白了自己的目的。
韩冬说道：“那么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为主？如果这个问题让外面的那些人回答，自然是毫无疑问地说以教主身份为主。长乐教如此庞大的一个教派，在他们看来，做一个教主简直是风光到了极点。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另一个身份，永济堂的传人，同样是非常风光的一个身份。”
面对着韩冬逼视的目光，孙玉成突然觉得自己坐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矮了一截，想要站起来，但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刻意，于是在不经意间握紧了拳头，以此来抵抗这种压力。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在这里你可以把我当成教主，也可以把我当成永济堂传人，谁让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有两个身份呢？”
韩冬忍不住喝道：“但你不能有两个自相矛盾的身份！”
孙玉成双眼逐渐冷漠，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因为一些自己都不怎么清楚的原因，韩冬此时表现得有些愤怒，胸脯不断起伏，呼吸有些粗重，说道：“永济堂是医堂，你作为永济堂的传人，首先是一个名至实归的医生。但长乐教是什么？是已经被310办公室列入邪教名单，要彻底铲除的害人教派。我不明白，你和师伯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永济堂，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要干什么？”孙玉成冷冷地说道：“这个问题真是问得好，我们永济堂想要干什么，难道还要颜门来管吗？”
韩冬默然，半响之后，说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玉成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韩师兄向来以宽厚善良为名，在四大医堂中口碑极好，更是有着成为我们这一代带头人物的趋势，我也知道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要寻找一个原因，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
韩冬听到这话，脸上显露出震惊，随后是无以言表的惊恐：“孙玉成，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现在做的事情，会把永济堂引入万丈深渊，会让永济堂永劫不复，你难道还要重走当年血汨老祖的覆灭之路吗？”
“我非常清楚我在干什么！”孙玉成面色狰狞，大声说道：“我当然清楚我在干什么，我在创建一个前所未有的教派，我在为千万信徒带来生存的希望，我即将要开创一个堪比儒释道的世界教派，而我，作为教主，将会享受无上的尊荣，可以让永济堂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拥有亿万教徒的我，想要让永济堂超越同仁堂已经不在话下，就连四知堂，都要对我永济堂甘拜下风。”
“韩冬，你说我在干什么？”
韩冬眼睛瞪得滚圆，喃喃说道：“疯了，你真的是疯了！预先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孙玉成，你已经疯了，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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