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口”的河水常年都是流动的，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武障河中央总是有窄窄的水面没有结冰。
靠近岸边的冰层很厚，不过，也就只有胆大的小孩才敢在上面玩耍。
李德锡在岸边用小鞭子不停地抽着陀螺，可陀螺在泥土上就是转不快。他抽了没一会就满头大汗了。
李德钢从李德锡的手里一把夺过陀螺和鞭子说道：“小德锡，让我来玩给你看！”
一边走向河边的冰面，李德钢一边把鞭绳一圈圈绕在陀螺上，然后把陀螺放在冰面上，右手拉鞭，那陀螺便在冰面上飞速的旋转起来。
“注意，别掉水里去！”李德锡担心地叫道，见陀螺慢慢减速，又急切地叫着，“快，快，再打一鞭子！”
“不碍事。”李德钢不以为然地说着，然后悠然地扬起小鞭子，猛地向陀螺抽了过去。
他忽然发现被冻在冰面下的鱼，便自言自语道：“能把这些鱼弄上来该多好啊！”
嘴上这样说着，李德钢陡然觉得肚子饿得厉害，竟不知不觉地流下了口水。
“小三子，回家吃油果子啦！”突然传来了一位母亲召唤小孩的声音。
李德锡咂着嘴巴道：“我都好长时间没吃过油果子了。那油果子就这么一点点，我能吃十根呢！”
“十根算什么？我能吃二十根呢！”李德钢不甘示弱地说。
就这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咕了一番，终于想出了一个骗吃油条的主意。
大清早，整条街的店铺大部分还没开门，唯独街西头炸油条的那片地方热气腾腾的，边上的桌子坐满了吃早饭的人，油条摊子前还排着长长的队。
“管老板的手艺真的是名不虚传，炸出来的油果子又香又酥，比原先那两家的还好！难怪人都跑您这儿来了。”有食客称赞道。
这个管老板原来就是那个声名远扬的“大仙”——管二林。当他听到食客们交口称赞后，两手虽忙活着，却笑眯眯地说：
“还不是靠河口街乡亲们的抬举嘛！我们是管庄的，才过来没几天，要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这几年战乱不断，民不聊生，人们对算命打卦也就没了多少兴趣，或者即使有兴趣也没有闲钱了。
管二林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老本行，和家里人一起做起祖传的炸油条手艺。
这时候，穿着褐色棉袄、戴着米白色毡帽的李德钢一路小跑直奔油条摊子而来。只见那白嫩的脸被清早的寒风冻得通红，眉宇间透着朝气和灵动。
李德钢拉着李庆侠的衣角，气喘吁吁地说：“大大，怎么到现在还没买到油果子？快点嘛，我都要饿死了。”
“没看见这么多人在这排队吗？”李庆侠大声训斥道，“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待在家里，跑这来干什么？”
“大大，我都十几天没吃油果子了。”李德钢说。
“你吃得比谁都多，怎么还跟饿死鬼似的！”李庆侠气愤地说。
“我在家里等得急死了，就跑来看看。我一次能吃二十根油果子呢！”李德钢说着咽了咽口水。
“你说什么？”正在低头忙乎的管二林听了李德钢的话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地笑着说，“你一个小鬏能吃这么多油果子？真是没见过。今儿可要开眼界了！哈哈哈……”
“那有什么呀！别看我人小，饭量可大着呢！你那油果子又没多大，就跟麻花似的。”李德钢仰着头朝管二林瞟了瞟，不屑一顾地说。
“这样，”管二林一边用筷子翻转着油条一边笑着说，“你要能一个人吃这么多，我不收你一文钱；假如你吃不完，你大大就必须要给钱的，吃多少油果子付多少钱。怎样？你还敢吃吗？”
“这……”李德钢听了管二林的话，心中一阵窃喜，但还是控制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口答道，“行！”
“不要在这捣乱，影响人家做生意。吃二十根油果子，不撑死你呀！”李庆侠再次大声训斥着，他很清楚自己孩子平时的饭量，不知道李德钢为啥要当众夸下海口。
“呵呵，秀才，你不要骂他！”管二林笑着阻止李庆侠，“你家小鬏既然敢和我打赌，说明他能吃得下，就让他试试！反正油果子吃多了也不涨肚，不碍事的。”
“是啊，就让他吃！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啊！”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
李庆侠见那么多人起哄，感到很尴尬，小声嘀咕道：“过日子要细水长流，哪能像你这样折腾？”
管二林停下手中的活，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然后弯下腰，摸着李德钢的头笑眯眯地说：“这小鬏长得多可爱啊！”
“可恶极了，哪里可爱！”李庆侠冷着脸说。
管二林直起身来说：“你就让小鬏吃个够！我要看看，他究竟能吃多少油果子。”
“动不得！”李庆侠连忙说。
“哈哈哈……”管二林笑着说，“你放心好了，他要是把二十根都吃完，我绝不会收你一文钱；要是吃不完，我一文钱不多要，你就给个本钱。”
“呵呵！”有人又附和起来，“今儿就让我们开开眼界！”
管二林忙乎着凑足了二十根油条，把盛油条的篮子拎到李德钢面前说：“吃！”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德钢盯着篮子里的油条两眼放光，笑嘻嘻地伸出三根手指捏住一根油条说，“管老板可不要后悔哟！”随后便张大嘴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连头都不抬。
李德钢唧唧地一连吃了十二根油条。突然“哎呦”一声，他弯腰捂住小腹，脸憋得通红。
“怎么了？”管二林一听，慌忙地走过来，看到李德钢一副难受的样子，以为他把肚子给撑坏了，赶紧问，“要不要紧？”
“不是。”李德钢慢慢直起身子，哭丧着脸说，“我、我尿急、还要拉屎……能在这路边、边上拉吗？”
“那可不行！人家还在这儿吃饭呢！”管二林抬手指着街斜对面说，“那是茅厕。快去快回！你大大还在这儿等着你呐！”
“好的！放心，我马上就回来。”李德钢嘴里答应着，撒腿就往茅厕方向跑。
“嘿嘿！”管二林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对李庆侠说，“李先生，看来您今儿可要破费喽！”
“这个……”李庆侠欲言又止。
不一会，换上了李德钢衣服的李德锡，从油条摊子斜对面的茅厕里跑过来，把剩下的八根油条狼吞虎咽地全都吃掉了。
“我的妈呀，一共二十根油果子啊！”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说，“这个小鬏的饭量咋这么大呀？我活了一把年纪今儿个才见识到。”
“就是啊，”一个头上窝着鬏的女人应和着，“咱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果在咱家，就怕养不起他呢！”
“唉……”管二林苦笑着说，“确实没想到这孩子饭量这么大，我只好白送他二十根油条啰！”
见曾经能掐会算的管二林连这点鬼把戏都看不破，李庆侠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是真的。
可转念一想，李庆侠又怀疑，管二林可能是为了维护李家书香门第的尊严，而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是，李庆侠拿出几张纸币朝管二林手里塞。
管二林一边推开李庆侠的手一边笑着说：“愿赌服输嘛！我要是收钱，不就是言而无信吗？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搁？今后还怎么在这儿做生意？”
见管二林怎么也不肯收钱，李庆侠暗忖：“如果执意让管二林收钱，别人会怀疑我知道真相，这不是自取其辱吗？我反正提出要付钱的，他实在不收我也没有办法。”
“二爷，”李德锡突然大叫起来，“我还要吃！小德钢他凭什么比我多吃？”
“什么？”李庆侠大吃一惊，赶紧用手捂住李德锡的嘴，“谁让你……还不赶快滚回家去！”
……
李宅后院堂屋肃穆而又庄严，正壁上挂着李家祖宗的画像。左边墙上是一幅李庆侠亲自画的国画《鸱鸺捉鼠》，取代了传统画《雄鹰展翅》。
画面上，乌云遮月，一只叼着老鼠的猫头鹰正展翅欲飞，它那锐利的黄眼在黑暗中闪着凶光。这阴暗的画面让人不免望而生畏。
画中还有李庆侠的亲笔题诗：“金睛铁翅隐林间，夜色难当剑喙寒。宵小苟行无法事，青天一唳送平安。”
这自然是李庆侠希望自己的祖宗能够庇佑李德钢和李德锡。
按照习俗，右边墙上应该是对应《雄鹰展翅》的《猛虎奔腾》，但李庆侠出于对李庆虎的嫉恨和对李德钢的期望，便画了一幅《骁犬伏虎》。
他特意把黑犬画得骁猛无比：前爪摁在一只匍匐在地的斑斓的老虎的头上，仰头朝天怒吠着，画中寓意也被他的题诗揭示：
“昨日吞日今伏虎，石破天惊吓牛犊。同为二郎天官降，姓杨姓李皆神株。”
此时，李庆侠正逼着李德钢低头跪在祖宗牌位前，并且吩咐郑天贵关上中门，把挂在墙上的戒尺取下，照着李德钢的手掌心打下去。
“二老爷，二少爷人还小，他已经认了错。您就饶他这一回！”郑天贵哀求道。
“你知道什么，哪有你说话的份！”李庆侠怒气冲冲地说道。
李庆侠打李德钢的速度和力度减少了许多，不过训话却狠了：“你这个祸根，简直成了混世魔王！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这些话你忘哪里去了？”
“老爷，”郑天贵说，“这些话小鬏怎么听得懂？”
“他不是不懂，就是记不住？”李庆侠说。
“大大，不要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骗人家的东西了。我记住了，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李德钢边说边偷偷地转过头用哀求的眼光望着李惠氏。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