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李汪氏吃晚饭时愤愤地说：“哼！什么大仙二仙的？竟然连小鬏的出生日都算不出来。我看他狗屁不是！”
李惠氏噗嗤笑出声来，突然捂着肚子叫疼。
“庆侠，”李汪氏急忙说，“看样子恐怕是要生了。快去把你嫂子她妈请来！那二十个鸡蛋和两条新毛巾早预备好了，你让天贵带着。快去！”
“知道了，我这就去！”李庆侠匆忙带上一块饼就去锅屋找郑天贵。
两人一出院门，郑天贵就说：“二老爷，到武家庄我们多走几里路不打紧，可那小脚老太婆磕磕绊绊的得走多久呀，怕是来不及呢！”
“对呀！”李庆侠猛拍脑袋兴奋地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姆妈也是糊涂了，嫂子她不也是接生婆嘛，干吗舍近取远呢？”
两人一路上不再言语，不久便到了李庆虎家。
因身孕而嗜睡的武盼男，晚上早早就上床了。但她经不住李庆侠的苦苦哀求，懒洋洋地下了炕，跟着李庆侠上路。
李惠氏此时汗如雨下，身体因疼痛颤抖着，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哭叫了。她紧闭着眼睛，似乎很绝望。
“菩萨保佑，保佑李家大小人口平安无恙！”李汪氏跪在观音像前祷告着。
“来了来了，接生婆来了！”郑天贵刚进院子就喊道。
“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李汪氏说着站起身，“快进来，迟了怕、怕……”一见是武盼男，她脸色一下子变了，“你妈妈她……”
“庆侠是怕耽误事才让我来的。”武盼男说，“妈您放心，我从小就经常看着妈妈接生的，见过不少呢！弟妹羊水破了吗？”
“没、没有。”李汪氏结结巴巴道，“好像快、快要不、不行了，你快帮、帮她接生啊！”
“羊水没破怎么生呀？”武盼男问，接着向门外叫道，“庆侠，快拿擀面杖来！”
李汪氏也听说过用擀面杖接生，便说道：“菩萨保佑！那就用擀面杖！”
“擀面杖来了！” 李庆侠很快就递过来一支擀面杖。
有了擀面杖，武盼男像换了一个人。她立刻脱去鞋子爬上床，骑到李惠氏的身上精神抖擞地忙活起来。
实在受不了武盼男脚上发出的臭味，李庆侠退后几步。
迷迷糊糊的李惠氏被压得睁大着眼睛，发出极其痛苦的呻吟。
武盼男掏出自己的汗巾，调过头去一把塞进李惠氏的嘴里，然后像擀面条一样在李惠氏的上腹向下身擀。
李惠氏的大肚子里便有一团水向下身涌去，溅了李庆侠一脸。
可随着武盼男回手擀第二次的空档，那团水又返回上腹。如此再三，可就是不见婴儿降生。
李惠氏疼得有了知觉，无力地摇晃着脑袋，汗水并着泪水一同流下来。
豆大的汗珠从武盼男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她累得张着嘴巴直喘大气。
李庆侠被脚臭和羊水味道熏得恶心难受，又不见小孩出来，心里憋着一股火，便忍不住地吼道：“这生孩子也不是擀面条，你那样擀有用没用？”
“你吼什么呀？” 武盼男也对着李庆侠大声吼起来，“你不懂不要瞎说！我告诉你，我要是不擀，就是到驴年也生不出来。说真的，还幸亏我几年前遇到过一次。”
“那、那结果怎样？”李汪氏问。
“全没了。”武盼男答道。
“什么？全没了？那你还骑在她身上干吗？”李庆侠问。
“还不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吗！”武盼男说着又用力地擀起来。
“出来了！小鬏的头出来了！”李汪氏高兴地叫道，“阿弥陀佛！哟……全出来了！是个男小鬏！谢天谢地，我的二孙子出来了！”
“知道了，姆妈妈。”李庆侠轻轻地从李汪氏怀里接过婴儿，一只手伸进襁褓中摸了摸，眼中突然放光，喜出望外地叫起来，“真的是男孩！嘻嘻嘻……”
“爱莲她为了咱李家，受了多大罪呀？你可不能亏待她呀！”李汪氏说完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这个当然是应该的。”武盼男一边穿鞋子一边酸溜溜地说。
“嫂子的大恩大德，我李庆侠更是忘不了的。”李庆侠赶忙说。
“你呀！”李汪氏打断了李庆侠的话，“叫你老老实实在家跟着我烧香拜佛，你就是不听，还找什么大仙瞎说。爱莲说，前天夜里梦中有人对她说，这一胎是儿子，还是中堂转世呢！”
“什么，中堂转世？”李庆侠惊讶不已，“嫂子她也……”忽然发现婴儿稀疏的黑胎毛中有一小绺白毛，他的脑海中马上闪现出梦境中那只大黑狗，又想起管二林说的“黑犬灰枭”，心头便涌上一丝不安。
“愣着干啥呢！”李汪氏边说边从李庆侠手中抱过婴儿，“瞧我二孙子长的多可爱！庆侠啊，你给他起个名！还愣着干啥？”
“好的！名字是现成的，顺着他大哥的铁字，就叫德钢。”李庆侠答道，又凑近婴儿细看，只见儿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小嘴在不停地唧着，好像在睡梦中享受着生命带来的惬意。
……
李庆侠扶着武盼男出了院门，突然听到一阵风吹树叶的“嗖嗖”声。他望着月光下河边那光秃秃的柳树感到纳闷：“现在树木还没有发芽，刚才又没感觉有风吹在脸上，难道见鬼了？”
这时候天空一道亮光闪过，一颗流星从低空穿过。
李庆侠猛一抬头却发现一只牛犊子大小的黑狗坐在院门前，惊恐之中看到黑狗头上有一绺显眼的白毛，呲牙咧嘴的，好似在冲着他狰狞地笑着。
李庆侠被吓得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只见那黑狗忽然前蹄蹦起，吼叫几声，腾空一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哎呀二老爷，您怎么坐到地上了？累了吗？”郑天贵赶忙拉李庆侠站起身来。
“真、真奇怪，”惊魂未定的李庆侠声音颤抖着说，“哪来这么大、大的黑狗呀？没见过谁、谁家有。为、为什么偏偏坐、坐在我家、家门前？难道是、是我看花眼了？”说完揉了揉眼睛，可那条黑狗却不见了。
“你看见鬼啦！哪有什么黑、黑狗？阿、阿弥陀佛！”武盼男也感到特别惊恐。
月光下李家院门半边敞开着，门板上的油漆斑离剥落。武盼男望着门楼上“李宅”两个古朴遒劲的大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时的喜悦，心中渐渐恢复了平静。
……
一年前当李庆虎听武盼男说已经怀孕的时候，虽然怀疑可能是李庆侠的种，但经过武盼男一闹腾，自己又拿不出什么证据，也就得过且过了。
可是到了“十月临盆”的产期，武盼男竟然没有生。这让李庆虎的“心病”又复发了：“如果是我的种，她早该生了……”
武盼男受不了李庆虎的胡搅蛮缠与侮辱，又怕自己生产的时候有什么不测，便让佣人薛嬷子把自己护送到娘家，因为武王氏就是接生婆。
女儿在娘家生孩子，在海西是十分罕见的事情。武家人开始也不愿意接受武盼男，可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
就在前一天，武王氏听武盼男说肚子疼了，估计差不多要生了。她担心，如果武盼男生小孩而李庆虎又不在她家，左邻右舍知道了会说三道四，于是她便叫薛嬷子和自己的儿子把李庆虎带了过来。
……
这一年的十一月初五，天还没亮，一夜的狂风就像一群群饿狼在田野里嗥叫而过，似乎要吹掀房顶的茅草。
窗格上糊的纸被吹裂了，风不时地吹进屋子，土炕头的油灯在风中一晃一闪。
武盼男在炕上歇斯底里地叫着：“哎唷……哎唷……疼啊，疼……”
“使劲，再使劲点！”武盼男的母亲武王氏在鼓劲，“快了，闺女，用劲！”
这时候，穿着破旧黑棉袍的李庆虎正蜷缩着身子坐在锅灶前烧开水。由于柴草受潮不怎么起火，他气愤地骂道：“连风箱子都没有，穷八代拉稀！”一边骂一边用火叉挑起灶膛里的柴草，朝着里边吹气。
看着火被吹旺，李庆虎似乎消了气，还来了精神，自言自语地说起来顺口溜：“小孬种，快出来，李家等你做秀才。小孬种，快出生，大清等你做中堂。”
“大老爷，水烧开了吗？”薛嬷子走进锅屋问。
“没开呢！草不好烧。”李庆虎闷闷地答道。
“出来了！小鬏生出来了！还是个带把的！”武王氏高兴地叫道，一只手抓住两只小脚把婴儿倒提起来，另一只手朝着婴儿的脚底板打了一巴掌。
婴儿发出“哇，哇……”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快去看看您的四儿子呀！”薛嬷子拉起李庆虎往房间里走去。
精疲力竭的武盼男连眼皮都懒得睁开来，但她的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口中喃喃道：“妈，你听到了吗，他生下来就会叫妈呢，或许真的是中堂转世哩！”
“胡说什么呀！怎么会叫妈呢？哪个小鬏生下来不哇哇叫呢？况且小鬏不都是转世得来的嘛！你安心睡一会儿！”武王氏说完，转问薛嬷子，“糖开水呢？”
“妈，是真的，我没骗你。李家祖宗还托梦给我哩！不信，你去问庆侠……”
一听“庆侠”二字，李庆虎顿时怒火万丈，牙齿咬得咯吱响。他猛然掀开被子，一把抱起包着婴儿的襁褓，发疯似地向外冲去。
……
临近中午，门口传来李惠氏的声音：“武大婶，盼男生了吗？”
“夫人，是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还提了很多东西呢！”薛嬷子说着迎上前去。
“赶快请进！”武王氏说完起身走出屋。
“我们今早上听德金说的，当家的提早放学就是为了过来看看。生了没有呀？”李惠氏问。
“我的小鬏……小鬏被抱走了……”武盼男哭喊道。
李庆侠一个健步蹿进屋内，只见武盼男在床上蒙头大哭。
“嫂子，怎么啦？”李庆侠急忙问道。
“小鬏被李庆虎抱走了……”武盼男捂着脸哭道，心中涌起一阵阵酸楚。
“嫂子，”李惠氏安慰道，“大哥抱走小鬏怎么啦？他是小鬏的大大啊！他是不是去请奶妈呢？你犯什么傻呀！”
武盼男苍白的面颊挂满了泪水，不敢抬起头来瞅人。
“孩子怎么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亊？”李庆侠急切地问。
“你急什么？”李惠氏不以为然地对李庆侠说，“大哥把小鬏抱走了有什么不好？”
武王氏把李惠氏拉出房间。李庆侠也跟着出来。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