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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作者:[德]沃尔夫冈·霍尔拜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和瓷器清脆的破裂声,然后又是她的喊叫,这回更高、更尖,充满甚至能穿透覆盖在莫恩斯的感觉上的疼痛之雾的恐惧。他呻吟着转过身,勉强张开眼睛。

    在出口的另一侧,格雷夫斯也被重重地摔在墙上,跌倒了。他膝盖收缩,小臂保护xìng地挡在脸前。一只古叻威胁地弯腰站在他头顶,“咕噜噜”地盯着他,不时用爪子朝他挥几下,但根本没有碰到他。第二只古叻将海厄姆斯的尸体扛到肩上,一拐一拐地离去,就在这一刻第三只怪物出现在隧道里。它双臂抓住普罗斯勒小姐,毫不费力地抱着她,她至少还活着,还有意识,因为她在竭尽全力地嘶声喊叫,发疯似地拍打和踢她的绑架者,甚至想用手指甲抓它的脸。但那怪物显得一点不在乎,对她的攻击毫不抵抗。

    在绝望的勇气的鼓舞下,莫恩斯跳起来扑向那只古叻。

    他没能将怪物扑倒,甚至都没能让它放开拼命挣扎的受害者。古叻不满地咕噜一声,闪电样以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击中了莫恩斯,锤击一样的威力打得他差点闭过气去。刀子一样锋利的爪子划破了他的衬衫,他不及格雷夫斯幸运:四条残酷的平行线火辣辣地痛,几乎从他的大腿根一直划到他的腋窝下,莫恩斯又跪了下去,随即身子一歪跌倒了。黏黏的热血从他的身体上大量流下,疼得他只求赶紧昏迷。

    但他没有得到这一恩赐。莫恩斯在清醒和昏迷的狭窄山脊上徘徊片刻,最后还是艰难地努力回到了清醒状态——够荒唐了,因为他同时什么也不希望,只希望最终摆脱这残酷的痛楚。但他还有件事情必须去做,某件比他的恐惧更重要的事情,某件比这可怕的疼痛更重要的事情。他挣扎着爬起来,又一下子跌倒在受伤的一侧,疼得直哼哼,但某种东西给了他战胜痛苦的力量,他再次站起来。

    不可能花了很长时间。古叻已经消失了,但他相信还能看到面前的什么地方有个模糊的黑影,普罗斯勒小姐绝望的喊叫声虽然变细了,但绝对没有停止。莫恩斯趔趄地站起来,手按受伤的一侧,痛弯了腰,但还是强迫自己又迈出了一步。普罗斯勒小姐的声音变低了,也要绝望得多。

    “莫恩斯,你干什么?”格雷夫斯叫道。

    莫恩斯不理他,勉强又迈出一步,咬紧牙,忍住了不呻吟。他不敢低头看自己,但他感觉到他的衣服被他自己的血浸得又湿又沉。他还从没遭遇过这样的疼痛。但他还是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脚下甚至稍微加快了。普罗斯勒小姐的叫声变轻了,但还能听到。他必须救她。无论怎么救都行。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不可以再来一次。他不可以再失去一次。

    “莫恩斯,你疯了吗?”格雷夫斯在他身后吼道,“别去!它们会杀死你的!”

    莫恩斯踉跄前行。他能感觉到,也许不是生命、却是他体内的力量在从猛兽在他身上抓出的可怕的伤口里越来越多地流出。但他还是不仅继续踉跄着,而且跌跌撞撞地每一步都越来越快。他的脚踢在马雕像破碎的头颅上,险些跌倒,但他终于到达了霍鲁斯神雕像背后的暗门。这只石刻的神鸟被打碎了,在地上碎成了很多块,门本身也像被巨斧劈开了似的。后面出现一个看似无底的黑洞洞的深渊。

    一道颤抖的苍白的光线掠过他头顶,摸索向敞开的暗道。莫恩斯困惑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去。格雷夫斯还蹲靠在出口旁的墙上,拼命地大声叫喊,警告他回去,但汤姆的反应要理智得多,汤姆不仅跟着他,而且拿走了两盏灯中的一盏。

    “教授!我的天哪!您等等!”

    莫恩斯又继续踉跄了半步,果然停了下来——简直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变得不重要了,疼痛加剧到他片刻之前想都不可能想到的程度,同时也奇怪地变得不重要了,几乎不再妨碍他了。将他叫住的是汤姆的声音。如果是格雷夫斯的声音,他或许会仅仅出于固执继续蹒跚下去,即使那将意味着他死定了。

    也许已经太迟了。古叻留下的伤口血流不止。他的衣服潮湿沉重地挂在他的身体上,现在他都能闻到它流出的咸咸的腥味了。他是猎物。他身上的一切都在发出信号:猎物。他不逃避他的猎人,他在追它们。

    汤姆气喘吁吁地赶到他身旁。他手里的灯晃得很厉害,灯光似乎让墙里的象形文字成了可怕地一闪而过的生命。他的另一只手里有金光闪烁,也许是一把武器,他的脸上也沾满了血,但莫恩斯说不清那是不是他自己的血。

    “还挺得住吗?”

    莫恩斯很难听出这些单词有什么意思。洞窟不再围着他旋转,世界变得石头样坚硬,有要压死他的危险。他透不过气来,好像他强迫他的肺进行的每一口痛苦呼吸含有的氧气都要比前一口少一点。他十分清楚这是他失血的结果;他的心越跳越快,为他的血液输送氧气,他的身体的每一根纤维都迫切需要它,同时,不管他的心肺多么努力工作,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血液将这珍贵的氧气输送到需要它的地方去。

    或者换个说法:他正头脑清醒地死于失血。

    “是的。”他呢喃道。

    汤姆神色忧郁。他只剩下令人绝望的几秒钟,当他的无比珍贵的时间又不可挽回地过去一秒之后,汤姆才做出决定,点点头。

    “那好吧。”他说道,向他伸过手来。莫恩斯当作是一把武器的东西原来是一盏粗笨的灯。当汤姆将它点燃时,它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和一股刺鼻的电石味。灯很沉。莫恩斯得用双手才拿得动它,但他还是不敢肯定会不会走不上几步就将它摔掉了。这也无关紧要了。汤姆猛地转过身,快步钻进象形文字隧道,令莫恩斯无比惊讶的是他不仅能跟在他身后,而且能跟上他的步伐。他身上有一部分还一直绝望地死抱住一种叫做逻辑的幻象,冲他喊叫说他正在自杀,但声音变低了;更绝望更紧张,但更低。它是对的——莫恩斯眼下确实能感觉到生命正无情地、一跳一跳地从他的体内流出。他的脚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留下血淋淋的脚印,疼痛荒谬地渐变成几乎舒服的晕眩感。不过无所谓。就算死神在前面的隧道尽头等着他,他也必须将它走到头,向命运偿还他的欠债。不可以再发生一回。

    快到隧道时汤姆离得越来越远了。他的晃dàng不停的灯光渐渐远去,后来突然消失,瞬息之后又更苍白、特别散乱地重新出现了。他翻过了碎石堆,进入了门厅。莫恩斯听到他喊了句什么,但他听不懂那些单词。也许那只不过是一声嘶喊。

    莫恩斯想跟上汤姆,但他的力气再也不够使了。怕死、惊慌和十年来养成的面对命运的固执让他能够抽出深藏在每个人体内的那种最后最终的储备力量,现在那最后的储备也快用完了。他的力量只够痛苦地爬上碎石堆,再远就走不动了。莫恩斯瘫倒在碎石堆顶上了。灯从他的手指里滑落了,他自己的血使得他的手指滑滑的,令人吃惊的是灯没有熄灭,而是啪嗒啪嗒地滚到一侧,不停地翻着跟头滚下了碎石堆,灯光熄灭又刺眼地亮起,富有节奏,一把熊熊燃烧的匕首,在黑暗中切出几何学的线条和角的白色轨道,让部分雕像和奇特的半面脸从永恒的黑夜中露出,又更迅速地将它推回它的黑暗监狱,不让目光看到它,让象形文字和浅浮雕闪闪发光,形成一种不该有的动作。但那里还有更多的东西。虽然他的健康状况被削弱了,虽然他更接近昏迷而不是清醒,莫恩斯还是认识到:它们不仅是yīn影。就在闪烁的光明和绝对黑暗的门槛上,在光和影最终分开的那极窄的岩脊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贾妮丝是从那个岩脊向他走来的。那里有……东西。神秘无形的东西,它们在动,但从不离开那个位置,那些东西,它们的时间在流逝,但又百万分之一秒都没有逝去。

    后来,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叮当声和玻璃破碎声,灯终于熄了,无情的黑暗笼罩了洞穴,阻止了已经将它的爪子chā进了莫恩斯的理智的疯狂。

    但只是刹那之间,太短太短了,后来,汤姆的灯,而不是他自己的已经熄灭的灯,又闪亮了,如果莫恩斯曾经相信,不可能有比他望向光明和黑暗之间的深渊的那极短而永恒的瞬间更可怕的了,那他现在发现自己错了。

    汤姆的灯的密集光束不是在洞壁上摸索,也没有让象形文字和浅浮雕复活。它正好落在大厅另一头巨大的石门上。

    大门洞开。

    但大厅里不是空空的。

    胡狼头神阿努比斯 第三十章(1)

    这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场梦。但知道这一点并不能帮助他抵制这场梦带来的恐惧:贾妮丝在那里,格雷夫斯也在,不知怎么的普罗斯勒小姐好像也在场,虽然他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她,或者存在她在场的其他什么迹象。

    “你为什么抛下她不管,莫恩斯?”贾妮丝问道,“你不可以这么做的。不可以再来一次的。你先是出卖了我,现在出卖了她。”

    同上回不同,这一次进入他的梦,她不需要借口,也不需要复杂的化妆。也许她不再需要借口进入他的梦里,因为她一直生活在他的梦里。

    她缓缓走近。他的简陋木屋的门窗关着,但她的头发在动,仿佛被风吹拂着。但那也可能根本不是头发,而是一个由毛发一样纤细的活蛇组成的幽灵,它们没有眼睛,头颅盲目地来回摸索。他难道不是听到一种十分轻细的刮削和抓挠声吗?像是贪婪地彼此磨擦的数千只有鳞小动物发出的。

    “看样子你给你遇到的每个女人都带来不幸。”贾妮丝继续说道,一边走上前,最后停在他的床畔。

    莫恩斯想动弹,但动弹不了,当他低头看时,他也发现了为什么:他再也没有手和脚了。他的肢体跟混乱的床单长到了一起,好像变成丝线一样的麻布开始撕扯他的ròu。麻布?可他们没有使用麻布,而是……

    “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个失败者。”贾妮丝的声音无情地接着说道,“一个可爱的失败者,但还是一个失败者。不是女人在困难中可以信赖的男人。”她的蛇形头发赞同地晃着,一直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胡狼眼睛盯着他的格雷夫斯也在附和地点头。

    “先是我,现在是这个可怜的普罗斯勒夫人。”贾妮丝说道,“二比二,这个成功对照表真的说不上好。从科学的角度都不行。”

    “特别是从科学角度来看不行。”格雷夫斯附和她道。他吸着一支劲大的黑色香烟,脸消失在黏黏的灰云背后,似乎在那里面消散了。莫恩斯,见鬼,快醒醒!他开始脱他的手套。那下面露出来的手指不是手指,而是一束细细的、没有眼睛的蛆虫,编织成了长度不一的辫子,适合它们的黑皮监狱里的手指,但各自又都有自己的yīn险的智慧,它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理由:破坏和消灭。

    他又想动弹一下,现在比先前更动弹不得啦。不光他的手和脚,他的胳膊和腿也变成了灰色的麻布,上面往下滴着发黄的、还没有完全凝结的防腐液。空中突然充满一种起伏不定的沉闷澎湃声,贾妮丝走得更近了。大地在她的脚下颤抖。醒醒,我的天哪!她的头皮鼓起来,一百万条没有眼睛的极小的眼镜蛇在集合起来准备进攻……

    ……莫恩斯终于醒了。疯狂又悄悄地迅速退回到那些黑暗的区域,它是从那里面升起的,不是被打败了,只是眼下被打退了,他的噩梦的令人窒息的非现实xìng又返回他木屋里同样压抑的现实。贾妮丝消失了,格雷夫斯可怕地从门旁他站的位置直接来到他的床旁。他的眼睛又像人的眼睛了,不再是胡狼的眼睛,他又有双手了——他的双手!万能的上帝啊,他的双手!

    莫恩斯一声惊叫吓了一跳,盯着他的双手和双脚,它们被变成了一团难看的灰色麻布。那些纤维状物质咬进他的ròu里,分泌了他的骨头,正开始……

    “莫恩斯!我的天哪,你快安静安静吧!一切正常!只是做了个梦!”

    格雷夫斯的黑皮手套轻轻地将他重新按在被汗水浸湿的床单上,他又说了一遍:“只是做了个梦。”

    他的一部分明白格雷夫斯讲的是实情——也曾在地下墓穴里保护他不让他最终发疯的那部分;尽管发生了这一切,这位科学家冷静地看待事物,至少表面上保持理智,他想找到一个解释,尽管可能xìng微乎其微。但他的这一部分声音变低了,失去了力量,尤其是说服力。最迟在那下面,在象形文字隧道的黑暗中,他越过之后就再也无法真正返回的界限;至少不带上点东西就无法真正返回。

    他的心怦怦乱跳,他端详自己的双手。它们当然没有变成灰色的防腐布——它们太痛了——但它们不再是他曾经熟悉的双手了。某人费了好大的力气将它们包扎在了一起,包扎得不太好看。绷带不是用洁净的yào用纱布做成的,扎得十分紧,让他根本无法动一动手指。

    “别担心,莫恩斯。”格雷夫斯察觉他的目光后说道。从他的面部表情来判断他在担心,虽然他勉强地笑了笑,以同样显得不真实的乐观口吻接着说道:“实际上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

    贾妮丝仍然站在yīn影里,无法看到,她在听他讲话,默默地摇摇头,她的胡狼眼睛凶光毕露,连莫恩斯也看出来了,她的目光在指责格雷夫斯撒谎。

    “感觉很严重。”他呢喃道。

    格雷夫斯继续努力装出一个试图向儿子解释世界不会因为出现一道裂缝就沉没的父亲的表情和口吻。“几道抓痕。”他说道,“难看,我想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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