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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作者:唐风(唐晓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声音。它想走得远远的躲开,但声音的范围显得很沉重,很宽大。它在草丛里团起身子,等待这一阵不管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先过去。

    它绊了一个兵一跤,给踢到路中央。它紧紧地缩着身子。

    它又绊到了人,给踢到路的另一边。

    然后马蹄踩了它的下半身。它团不成了。

    然后给人和马踩了许多下。

    回归了大地。

    ******

    金止月这一次光着脚全力奔跑,途中穿过两道流水,一堆乱石和一小片野玫瑰丛。他是在涉水的时候发现的明军,距离太近。为了抢时间也为了跑步声不被对方听到,他就一直没有穿鞋。

    他在一株树下找到孙平北和毛海峰。两人正在聊天。他猛烈地喘气。孙平北看看他发白的脸明白了大半,问道:“几面旗?几种颜色?其他的过一会儿再说。”

    金止月在等心脏的一阵刺痛过去。照他这样跑,本可能瘁死,但小子到底结实,再回几口气热血下落,躲开了黑白无常的铁链。“一面紫的,四面青的带白边。”

    “四个哨,一千多人……赶快撤!”毛海峰回头就走。

    孙平北拉住他,“你带队去海边,尽量别弄出声音。留十支大号霰铳,我得耽搁他们一下。”毛海峰点点头就向林子里跑去,一脚踢醒草丛里的孩儿营铳兵,低声吩咐过后,那两人便去踢更多的人。转眼间左边大路的铳兵全部惊醒,一声不吭的集中。有几个铳兵跨过大路,把右边大路的人也弄醒。孙平北又叫金止月去通知哨兵,把他们都集合到这棵树下。

    不到一袋烟功夫,毛海峰已经把人带出林子,络绎翻山。孙平北放下千里镜,赞了声“海峰兄倒是麻利”。

    金止月复制了毛海峰的办法,一个叫一个,两个叫四个,转眼间八个哨兵到了孙平北面前。“撤了铁蒺藜和绊马索!快!”几个人领命冲了下去。孙平北爬到树上,拉开千里镜望着大路尽头的拐角处。

    远处有尘土扬起。再看下面,金止月正用一根大棒子打着铁蒺藜,打一个粘一个。木棒上已粘着六七个了。

    第一面旗帜出现了。

    下面四个铳兵终于把绊马索都收了起来。

    第一个骑兵出现了,铁甲锦衣,是个游击。

    下边金止月带着好几个铳兵在打铁蒺藜。

    前面有一大串兵正在转弯,又一面青旗露出了旗尖。

    八个铳兵向孙平北跑来。孙平北两手一按,几个人急忙矮身,靠着树丛掩蔽向他这边爬。

    兵马一队接着一队走上了直路。

    等孙平北九人汇合,那名游击和他的青色旗帜已经过去,离埋伏地越来越远。第二面青旗到了他们的正下方。一面紫旗正在转弯。

    铅云低沉,雾气在林子的下半截弥漫。孙平北看不清有多少兵,只能从旗帜上判断已经过去了多少人。

    孙平北招手把八个人叫到跟前,轻声道:“我的意思,就是个拖字。现在天都亮了,谢家那边应该早已完事。但是银子重,走不快。我们得为他们争时间。”

    “那为什么撤了绊马索?”金止月问。

    “人太多了,正面拦阻,必被围歼。这队人马不是卫所兵,倒象是禁军……我们从他们尾巴上动手。”

    金止月先明白了,点点头。孙平北看看他伤痕累累的脚,“你叫什么?”

    “金止月。孩儿营里,是滨田大哥带的我。”

    “哦,好。现在听好,我要下去杀那个紫旗参将。等我跑回来,后边肯定追了一堆人。替我挡住他们。”

    “是。”

    孙平北把粗铳和倭刀都背在背上,依靠树的掩护悄悄靠拢了明军队伍。虽然云厚光暗,他也能看见这些士兵满面灰尘的年轻的脸,和长途行军疲惫的神情。

    他点了铳上火绳,长身从路旁出来,从这群刀牌兵身边跑过,追赶那个骑在马上的参将。“不要掉队!”他对身边的士兵低喝了一声,他们惊奇地看着他哪儿冒出这么个穿斗篷的兵?

    几大步撵上,他弃鞘腾身跃起,长刀从一个步兵头顶伸进了那个军官右耳后面,入ròu四寸。落地后扔刀取铳,一边后退一边将铳口对准面前那群震惊的明兵。

    “倭寇!”有人看清了他那把刀的样式。好几个明兵拔刀向他扑去,愤怒的眼睛在盾牌上面闪闪发亮。孙平北扣下了扳机。

    “咣!”霰弹铅子击中头盔的声音十分响亮,把出膛的“砰”声也掩盖了。一股烟雾喷出的同时,孙平北扔下qiāng,拼命往坡上跑。明兵纷纷跨过两个掩面倒下的同伴,在后面紧紧追赶。

    离那株大树只有两步了,孙平北伏身取出双管短铳,大吼:“开火!”喊完立刻埋头。两只喇叭口离他很近,几乎把他的脑袋当qiāng架了,能听到火绳yīn燃的咝咝声。

    “砰!砰!”又是一片惨叫哀号。有两支铳还没有出膛,只听金止月大喊道:“别打!”那两个铳兵急忙用手指拨开火绳,松了qiāng机。孙平北回头看,追兵丢下四个伤者,又退回了大路。

    那两个兵正为空铳装火yào。孙平北扶着金止月的肩膀跳了过来。“干得好!我们轮流打。直到他们想起绕道包抄,我们再撤!”

    “好。”几个铳兵分散了一点儿,孙平北叫过一个高个子,“你好象有一支细口铳……枫木次郎造的那支。”那人立刻从背后取下,“在!”

    “干掉那个掌旗兵。看得见吗?距离有点远。”

    那高个子看看天色,“还行。”他向前窜了几步,想找一个好位置开火。觉得背的东西太多,把肩膀上的霰弹铳和倭刀解下来放在脚边。

    “为什么杀掌旗?”金止月不懂。

    “你不明白就一定要问?”孙平北问他,那孩子的脸一下子红了,十分害臊。孙平北笑道:“因为我们打了几铳霰弹了,只要他们也有脑子,就会举着木牌逼上来。给他们一颗大子儿,好让他们再谨慎周全一点儿。”

    这时候高个子手指勾下,火绳撞入qiāng机。“砰!”

    马跳了起来,旗也倒了,看来是没打中人。那高个子取了火yào铅子重新装填,铎铎几声,好几支箭shè在他藏身的树上。这边金止月站起来,向大路上密集的队伍打了一铳。

    “呵呵,打不伤他也打痛他。”金止月蹲下装填。孙平北赞许地点点头,于是几个铳兵此起彼伏地开火。

    明兵那边有个人乱吼乱叫,大路上的队伍渐渐退到另一边的山坡。密集的箭远远shè了过来,力尽而落,到处都是。孙平北捡起支长杆的看了看,“呵呵,狼牙雕翎!真舍得。”啪的折断,随手扔了。

    这时那高个子正飞快扔掉长铳,换成霰弹铳,砰地一声打向右边。“有包抄!”高个子来不及点火绳,用捻子去chāqiāng尾,尾烟喷在脸上,一下成了半边黑。高个子捂住脸,大喊:“平北哥,还有!”

    右边的十几个明兵刀牌兵一点点往这边蹭,被连续四铳打退了几步,暂时停了下来。孙平北四面看看,他们背后也有明军了。

    “围上来了?”孙平北又呵呵笑。他发现自己这种笑容容易让弟兄们松弛下来可能是因为够傻。“我们突破一次给他们看看。”

    九个人一起后退,翻过山坡往左转,跑进一片长草中。许多刀牌兵围上来,孙平北专找人密的地方冲,逼到面对面的距离,砰砰砰砰四铳打去,再拿出倭刀砍。明军不得不向两边跑,让开正面用朴刀跟火铳打,就是这么窝火。

    右边抄过来的是群箭手,他们排好了队向前逼,还没走到可以开弓的距离,砰的给高个子的长铳干掉了一个。那指挥的游击看来不想为难属下,他们退回了安全地带。

    孙平北领着人穿过长草地,又冲进一片稀稀拉拉的林子。“咻”地一声,后面飞过一个东西,草叶高度,“咚”的一声钉在孙平北面前的树上。他迅速用力拔下来:三棱,没有尾羽,又短又沉。“有重弩。大伙儿小心。”

    高个子口含火捻,端着他的长铳一点一点移动,寻找藏在草丛里的弩手。孙平北取下千里镜jiāo给金止月,“去帮他。”孙平北估摸干掉这个弩以后,基本上就该脱身了。他低头查看自己短铳的燧石有没有在奔跑时脱落,一大滴水珠从树梢落下来,啪的砸在qiāng管上。

    孙平北拿袖子把它抹干,心想这只鸟在拉肚子?这么稀。又一颗砸落在脚背上,跟着第三颗正中脑门。他抬头看天。

    “糟了……”

    ******

    毛海峰的队伍离海不过几哩了,大雨点子东一个西一个砸在周围,激起一团团尘土。他抬起头,脸色一沉。“糟了!”

    ******

    滨田雄和倭刀手们已经上了船,雁阵号正在升中桅纵帆。滨田雄瞪着海面上雨点激起的一个个大泡,青筋暴起。“妈的!放小船!放小船!我要回去!”

    ******

    张乐淑跟滨田雄的大队人马保持着距离。她一出谢氏庄园就去踹人房屋,遇上有人的扭头就走,直到找了个空无一人的,便把谢家的fù孺全推进屋子,拔出蛾眉刺割断绳索,铁链取下来把门牢牢反锁。

    “想活命的明天再喊。”她jiāo代一句就急忙跟柯武一起追赶大队。两人两马跑出四五哩,听见了第一声zhà雷。

    乐淑看看漫天的yīn霾,勒马回望。

    “平北多半已经脱身了,天都亮这么久了。”柯武说。

    “万一……”

    “那我们回去?”柯武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马不累,赶到大路那边的埋伏点,人也不可能还在原地。

    “临海卫和余姚,有没有骑兵?”

    “没有,这儿又不是蓟北。杭州兵出镇完颜辉时,都没有骑兵。”

    张乐淑犹豫了一下,两人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

    “平北哥做事,应该问题不大。”柯武说。

    “嗯,走。”张乐淑道。

    ******

    注①:犰狳,俗称“披甲猪”。是现存背负甲片最重的动物,以坚硬的骨质甲片全副武装,在它的肩部、臀部、尾部和腿的一部分,都布满了甲片。受到惊吓时,它会把腿缩在身体下面,趴着不动。有些近视。

    十一

    邓一明:西瓜郎。这真有点儿巧了。

    ******

    。

    毛海峰带着队伍终于上了君安号,他先把湿衣服脱下,然后到厨房找东西吃。船上的大厨本来蒸了四屉馒头,现在只剩下两个。

    “这都是谁吃的?”他很不满。

    “你手下那些兵呀。他们每人拿了两个,也不吃,拿了就走。”

    毛海峰反应很快,急忙跳回中舱,看见满地的长短火铳和弹yào匣子;跑到隔壁,兵器架子上空空如也,所有冷兵器一概不见。那几十套锁子甲和两套明光铠也不见了。他又急步跑上甲板,只见四只小船已经远远划出,上面满当当的孩儿营兵他们弃掉打湿的火器,把铁甲直接穿在冰冷的衣服外面,在漫天雨丝中划向海岸。

    毛海峰此时有点儿伤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统领孩儿营的机会。

    也许是永远失去了。

    ******

    。

    张乐淑和柯武不久后也回到雁阵号,找不到滨田雄和孙平北,看到两只大船都在陆续放出水兵渡海上岸。问清原由,立刻回头向孩儿营兵追去。

    ******

    。

    明军刀牌兵追着追着,就散成了漫山遍野。

    他们中也有机灵鬼,想到对方使不成霰弹,就脱了冰冷的盔甲,有的更是脱光了上身,把盾牌扔了,只提单刀一路狂追。

    两个游击骑在马上手提长qiāng,跟紧了在一小队逃亡者。他们并不冲近接战,只确保这九个人无法脱逃。

    这成了一场漫长的赛跑。

    孙平北带队冲入谢家田庄地界,决定大家在这里分手。“只有两个骑兵,不可能看住九个人。大家分开走!”他把九人分成四组,金止月和一个叫年振的年轻人跟他是一组。

    再跑一阵,孙平北发现有一骑盯住了他们。三人打算伏击这个骑兵,等了一下,那骑兵和一大群光着膀子的刀牌兵同时出现在后面。

    “不行!走!”

    谢家瓦砾场已经在望,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而那个叫年振的小伙子慢慢落在后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跑丢了。

    “明兵怎么这么能跑!”孙平北想不通。

    “一千多人哪!”金止月边跑边嚷,“总有一些比咱们还能跑!”

    孙平北偏头看他,忽然发现金止月其实一直压着步伐。如果让他一个人逃生的话……“金止月,我们俩分开!看那个骑兵追谁!”

    “是!”金止月往右一偏,渐渐跑远。孙平北在倾盆大雨中呼呼直喘,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

    他一时有点难受,就没办法了吗?他奋力摇了摇头,摆脱这种沮丧。“不能泄气!”

    又跑了几哩,孙平北忽然想到那谢氏庄园是贴着一条河的。呵呵一声傻笑:一千多人,有跑得过我的,有没有游得过我的?

    他拐上一条小路,向那条河跑去。

    ******

    。

    滨田雄已经深入内陆五哩多,手下人碰到了金止月。这小个子边跑边哭。

    “怎么就你一个?”滨田雄颤声问。

    “上当了!平北哥把我骗走了!”金止月上气不接下气,“那匹马在追他!”

    滨田雄一脚踢他在屁股上,硬着脖子,张了张嘴没吐出字来。身旁一个水手抓住小家伙,“cāo!你说清楚点!”

    “有多少追兵?”滨田雄推开那水手大吼。

    “四个哨……一千二百人!”金止月哭,“妈拉个巴子死追不放!呜……”

    滨田雄倒抽一口冷气。看看周围,不足三十个人,没有一支火器。“……,我们往海边退。”

    ******

    。

    柯武、张乐淑碰到了高个子。高个子背上chā着一支箭,给他剁了箭尾,剩根光杆路露在外面。他很冷静地向两人报告了事情的始末。三人也向海边退去。

    分散接应的其他各组逐渐进入内陆,没有碰到孙平北等人,反而陷入了包围。人少的立刻被砍瓜切菜,人多的边打边撤。尾追的明军锲而不舍他们已经看到了谢氏庄园的惨状。

    雁阵号船主周南先首先在千里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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