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娃被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他尝试活动自己的手指，中枢传递出的指令信号却在半途上就已经消失。他不断激发体内的电流刺激自己，一次又一次。
他逐渐忽视了时间，忽略了一切，只顾着全力恢复自己的系统。
终于，他重新感到自己有了知觉，他笨拙的摆动着双臂，脚向前挪动了几步，很快又恢复了移动力。
“大哥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把自己能想得到的肮脏的词汇统统倾泻了出来。
他长途跋涉，一路追踪，终于在野外撞上了准备回程的仇敌——那个毁了老拳的士兵。
他踩断了对方的手臂，更准备将他撕成碎片。但他忍住了。
他要在老拳的残骸旁杀掉他。
夏娃也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何意义，但他却知道自己要这样做。那是一种完全如同出于自然的行动。
他将敌方的残躯拖回。当他回到掩埋老拳躯体的地方，亚当却已在那里等他。
夏娃知道自己欠他一个失踪的解释。
但亚当什么也没有问，只对他道：“把他交给我？”
“为什么？”
“他对我有用。”
夏娃疑惑且恼怒。
“这是神的意思？”
“不，神被我杀了。”
亚当说得轻描淡写，夏娃听得五雷轰顶。
但夏娃只是说道：“无所谓，你发哪门子疯现在也和我无关。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我现在必须要杀了他。”
亚当叹息一声，说道：“我并不想强迫，但我现在不得不这样做。”
夏娃还没反应过来，亚当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接着他感到自己的知觉在慢慢麻木，世界在变得模糊，全世界的声音忽然变得嘈杂起来，又逐渐归于静寂。
夏娃被强制关机
如今他再度醒来，发觉自己回到了隐秘基地的房间里。
“这事我跟你没完！”夏娃发誓一定要和他算清总账，“要是你把那个人造人给放了，我就和你拼了”
他来到了主厅，这个他曾经和亚当一起聆听神谕的地方。亚当此刻多半还在这里。
“神真的死了吗？”
神的确死了。
夏娃独自站在空旷的主厅中。座椅依旧高高在上，亚当也依旧在台下等待着。
但座椅上的神已经不在了，台下的亚当也再也不能动了。
夏娃跪倒在地。
亚当曾说他的思维就像一条线一般，简单却清晰明了。
这一刻，这条线却被弯曲c剪断c又拧成一股。他越来越乱，这一瞬间他所看到的大量复杂的信息无尽地涌入他的内存。
他怎么能处理这样的情形？
他走上前，蹲下，看着躺在地上的亚当。
若非那道穿透身体的刀痕，亚当看起来就只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的头微微歪向右侧，嘴角还保留着轻松解脱一般的笑意，他的双臂展开如鹰翼。
夏娃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或许至少要表现出一些悲伤的情绪，但他偏偏什么也没有做。他的思绪已经近乎空白。
两个鬼魅般的身影飘浮在他的身后。
一个道：“他死了。”
另一个道：“他还在临死前销毁了所有数据。”
“所以他再也无法回来了。”
“所以他真的死了。”
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只是平静地叙述着眼前的事实。
夏娃却什么也没有听，什么也没有回答。
（二）
a2将最后一具机械残骸搬走。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大致上还好，除去多了几处不值一提的划痕外，只是断了一根小指头而已。
她在乱战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但丝毫不在意。
“只是一根手指而已。就算都断了也无妨。”
因为她还活着，活着就可以继续战斗，活着就意味着一切都有希望。
断掉手指并不可怕，相比于活着而言，更是微不足道。
她把地上断掉的指头捡起，对准手上的空槽试着拼接，但切口处太不平整，已经不可能在连回去了。
她毫不犹豫，随手将断指扔了出去。
手指是好东西，但断掉的手指就只是垃圾而已。
她站在教堂外，靠在一扇窗户旁，盯着那道暗门。
“她已经下去很久了”
她在犹豫是否应该跟下去帮她，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动。
“假如她连这样的阻碍都过不了，我也没必要帮她。”
忽然她听见了脚步声，凌乱的脚步声。
两个残缺的身体从地道中缓缓走出，他们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但偏偏稳当地走了出来。
他们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缓缓挪动，虽然很慢，却并没有停下。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停下。
a2笑了。
“虽然伤得很重，但至少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够了。”
假如她倒在了里面，下一个轮回里，她就再也不会记得自己对她所说的话c为她所做的一切。好在她没有让自己失望。
她没有再看，悄悄从窗边离开了。
外面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2b进入地道后，她所经历的战斗，已被她永远隐藏了痕迹。
她再一次踏上了孤独的旅程。
“我的命，只有一条。”
“我的手指，只有十根。”
无论她多少次站起，多少次反抗，她终将会有毁灭的一天。
整个世界都在期盼着她死，她却一直坚强地活着。她永远都在等待着明天。但她又何尝不明白明天永远是有限的。
当她看到2b的一刻，她便已经看清了自己应该走的路。
那种感觉就像血脉相连的家人，在失散多年后的相遇时所体会到的无法斩断的联系。
“让她替我活下去。”
“用她最完美的姿态，替我存在下去。”
她能在2b身上看到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品质，除了无瑕的外表，她的勇敢c责任c力量无疑能使她比自己更有存在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她有着无尽的生命。
而这些本属于过去的自己。
当她失去了一切，她则继承了一切，连同那把银色的刀。
她知道她正如曾经的自己。
希望她未来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
a2漫步于废墟之间。
夜色已深，月色更浓。但月光却永远照不到她的身上。她永远只能在阴影中生存，她只能祈求能在光明中毁灭。
“让她替我活着的确不错，但是我现在却还是得先将就着活下去。”
a2想做出点笑容，显在脸上的却分明是悲哀。可是又有什么区别？谁也无法透过那脏污的面具看见她真正的样子。
她与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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