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头散发的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人类几乎无法做到的角度，来回转动了将近360度。片刻，似乎确认好周围没有任何闲杂人等与可疑目标后，这个模糊的人影猛然从阴影处冲了出来。他的动作好像一只狂犬病发作的黑色大猎犬，迅捷却不协调。
他从一片阴影冲向另一片阴影，当月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好像是被某种纯黑色的物质吸收了一般，竟然没有反射任何一点光亮。
他的速度是如此的快，可他的奔跑却是如此的轻。他如一阵风般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连任何一点可能惊动看门狗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那个，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站在黑暗树荫下的琥珀一直等到那古怪的身影消失的眼前后，才缓慢的放下自己一直颤抖着捂住嘴巴的右手，同时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罗德。
罗德的表情有些古怪，看上去像是惊讶，却又隐隐表达着某种兴奋，他压低嗓子，语气低沉道：“如果我们四只眼睛都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个从我们眼前穿过的人影，应该就是菲尔所说的阿弗莱德。看他这个样子，的确符合菲尔说的‘疯子’形象。”
说完，罗德已经弓起身子，右脚稍稍往后撤了一步，同时对着琥珀轻声道：“我们赶紧跟上他，看看他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没等琥珀开口阻止，罗德右脚一蹬，整个人猫着腰，斜冲向街道的对面。他追踪着刚才那道黑色人影行进的轨迹，一路快跑到街道拐角处，骤然消失在拐角处的阴影之中。
愣在树荫下的琥珀看着周围黑黢黢的建筑，两只手臂上不由的泛起鸡皮疙瘩，她看着黑影与罗德消失的方向，狠狠跺了跺脚，咬着牙选择了跟上。
模糊的黑色人影的行动完全具有目的性，而且从方向上来看，他的目的地似乎是卡特曼大街。
黑影的速度既快又轻，但每次遇到较大的阴影时，他总要停留一小段时间。他本身却并不惧怕光线，或者说，至少月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几乎等于没有。每当听见任何响动的时候，他总会在第一时间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阴影的最深处，只有等确定周围再度恢复安静后，他才会再度前进。
越是对黑色人影进行观察，罗德越是感觉到不对劲。即便是疯子的状态，看上去也不至于如此违背人类的常理。这道在黑夜里穿梭的影子，好像完完全全是受到某种本能驱使在移动。
罗德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琥珀究竟有没有跟上自己，因为他的注意力，他的视线，已经全部集中在不远处的人影身上。
他把自己的身体向夜猫般隐藏起来，甚至尽量收敛自己呼吸和心跳所发出的声响，他像是丛林里最优秀的猎人，吊在猎物身后，不远不近的跟随着。
一连穿过好几条僻静无人的小巷，等罗德走到最后一条小巷出口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深夜的无人大街分外清净，没有闪烁着华丽光芒的霓虹，也没有跌跌撞撞的醉汉，更没有发出机械轰鸣的“汽车”。
大街的对面是一排高高的铁栅栏，涂抹着一层厚重的黑漆。四下搜寻了片刻，罗德就看到在不远处那一堆伸出栅栏的植物枝条里，有一个勾着身子的人影正吃力的向上攀爬，半边身子已经摸到了栅栏对面。
罗德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有限的印象，根据对比，这里的栅栏与下午散步时走在卡特曼大街上看到的那一长排栅栏好像相类似。
他的视线越过栅栏看向被围住的内部，果不其然的在远处的朦胧月光里找到了一个尖顶，这里果然就是他们下午路过的那处校园。
“他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罗德心中充满好奇与疑惑。
卫兵岭的灯塔，发疯的阿弗莱德，格灵威治的学校，这三样东西之间，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有怎样的联系。况且在下午经过学校的时候，罗德还特意观察过学校内部的状况，当时他的灵感并没有察觉出任何有异常的地方。
瘦弱的人影终于艰难的翻过铁栅栏，犹如一个破麻袋般重重的摔在校园的草地上。
躲在小巷里，只是探出半边脑袋的罗德心中一惊，生怕这位“阿弗莱德”先生就此昏死过去。好在稍等了片刻，瘫倒在草地上的人影艰难的动了动，颤抖着重新坐起身，然后就地一滚，勉强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朝着校园里的某个方向坚定不移的前进着。
等一瘸一拐的人影稍稍走远了一些后，罗德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小巷当中走了出来。
独自站在大街上，能够感受到那轮高悬在天空正中的月洒下的月光是冰凉的，那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是随意且无孔不入的。隐隐的，在城市北面的地方，好像还传来了时断时续的声音，大概是这个城市夜晚的纸醉金迷与声色犬马全部被汇聚到了那一处。
罗德径直走到刚才黑影翻过栅栏的位置。黑暗里，清凉却刺鼻的植物气味中，好像还混杂着一种鲜血的腥气。这股血腥气的味道又与正常人的不太相似，腥味更重，而且除去腥味外，还微微有些泛苦。
这些铁栅栏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要稍不留神，顶端那些尖锐如矛头的铁刺就轻易的能在翻墙者的肌肤上划开一道口子。
伸出两根手指在铁栅栏靠近顶端的部分轻轻一抹，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的皮肤渗进血肉。罗德借着月光仔细观察，发现手指上的确沾染着一抹冰凉的鲜血。鲜血的颜色是正常的暗红色，可在月光的照射下，却有几处在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把指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鲜血当中确实有一股不断散发的纯粹的苦味，甚至于血腥味也比正常人类的血腥味要浓郁一些。
思考了几秒钟，原本打算要这抹鲜血放进嘴里尝一尝的罗德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个有些冲动的决定，顺手把手指尖上的血渍抹在了一边宽大的植物叶片上。
看着月光下的黑影越走越远，几乎已经变成了视野里的一团模糊黑点，罗德不再犹豫，一只手抓住一根铁栅栏，一脚踩在最底下的石基上，整个人骤然发力，猛地向上一窜，双手很快扒住两片“铁矛头”间的缝隙，整个身子全部挂在了栅栏之上。
深吸一大口气，罗德手臂上的几块肌肉再度协同发力，在半空中弓成一个虾米，好似撑杆跳的运动员一般，纵身越过栅栏。
他的小腹险而又险的擦过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尖锐“铁矛头”，越过栅栏后，整个人又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这才稳稳落在草地上。
一次接近“满分”的跳高。
就在罗德为自己的安全落地稍稍露出一丝自得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刚才他潜伏着的小巷里，忽然传来一阵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恰好看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琥珀跌跌撞撞的冲出小巷，模样可谓是狼狈至极。
“糟糕！把这位大小姐给忘记了。”罗德一拍脑门，心里不由的有些发苦。又转过头看向漆黑人影行走的方向，然后贴近栅栏，伸出一只手打着招呼，同时压低声音喊道：“赶紧的，这边这边。”
一手撑着墙，一手插着腰，正俯下身字低着头喘气的琥珀听到街对面传来的声响，抬起面色苍白的小脸，恰好从栅栏的缝隙当中看到了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家伙。
好在逐步吸收了“学者”配方的琥珀已经学会在某些特定时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否则她现在真的很想要指着罗德鼻子臭骂一顿。
摇晃着穿过无人大街，走到看似守护着学校，但是形同虚设的栅栏边，琥珀乘着罗德不注意的瞬间，一把掐住后者小臂上的一块肉，同时有气无力的恶狠狠道：“你眼里还有没我这个队友，更别说按照你和我祖父的约定，你充当的可是我的保护者的角色。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
“别，别，别。”罗德痛的倒吸一口冷气，想要挣脱琥珀的蹂躏，却又害怕惹得这位脾气不算太好的大小姐彻底发火，他无奈的辩解道，“我这不是为了跟上目标吗？这件事算我没有考虑周到，你赶紧放手，那家伙好像钻进了一座钟楼里。”
年轻女孩听到罗德这样说，才不情不愿的放开自己的右手，同时隔着栅栏往学校内部认真看去。
在远离这一处草坪的一片建筑群外，似乎真的有某个黑影一闪而逝，钻进了一座外形方正，覆盖着一座黑色尖顶的高塔。
琥珀收回放远的视线，伸手扯了扯结实的铁栅栏，语气略带一丝忿忿道：“这次算你走运，不过现在我应该怎么过去。”
罗德抬头看了看有着尖锐“铁矛”的栅栏顶部，又目测了一下栅栏的高度与缝隙间的宽度，赔笑道：“要不你试试翻过来？我可以试着从里面把你抱起来。”
琥珀眯着眼看了看罗德的脸，不屑道：“愚蠢的做法，蛮力的做法，而且是陷入经验盲区的做法。你让开，我自然想办法进来。”
年轻人露出怀疑的表情，“真的？”
琥珀猛地抽出银妆刀，刀尖指着罗德道：“看好了。”
下一秒，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光芒的小短刀，重重在一根铁栅栏上下两端各划了一刀，一根漆黑的铁棍随即倒向草坪。
在罗德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年轻女孩一脚跨过栅栏底部的石基，伸出两根指头由太阳穴方向往前一滑，恰好指在远处的钟楼位置，“出发。”
双手捧住铁棍的罗德不由自主的点头道：“好嘞。”
注1：本章标题来自美国恐怖电影《月光光心慌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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