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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夜

作者:闻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入了夜,我才在一个镇子落了脚,进了一家旅店,前台的大妈瞥了我好几眼,又看了看我怀中的婴儿,我的样子估计太落魄了,也难怪人家一脸警惕。我尴尬的笑着,指着孩子说这是我的侄子。大妈狐疑的看着我,慢悠悠的丢了个钥匙给我,“203。”我道了谢,找着楼梯往楼上走,楼梯估计有些年头了,很旧,发出吱呀的声音,地毯也卷了边,上面不知道撒了什么汁,一块块的结着。房门看起来不是很结实,打开,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呛了我一下,好在房间还算干净,如果不去管枕头上不明的黄渍。

    我把颜风眠放在床上,他还在睡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恢复大人的样子。我只是觉得肩膀很痛,门旁边就是卫生间,瓷砖有些破了,镜子也破了一块,但好在清晰度还不错,我脱下上身的衣服,对着镜子一看,好家伙,上面有着四道爪印,不过不深,估计是骜的利爪擦过去留下的,但血还是把衣服染红了。我忍着痛穿上了衣服,准备去找下当地的医生。出卫生间的瞬间我就呆住了,颜风眠站在那,表情僵硬,着身体,脖子上挂着那枚黑色的吊坠。

    我们就这样相顾无言良久,他才咬着牙,皱着眉说“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我也没料到颜风眠这么快就又恢复了原样,忙从包里掏出一些我的衣服给他,他接过去,好半天没动,“怎么了?”“这不是我的衣服。”“你那个衣服太显眼了,不适合。”颜风眠才不情愿的背对我穿起了衣服,好在他不用我怎么教他穿衣。衣服在他身上有些显大,裤脚有些长,但好在还能穿,看他没事的样子我就打算出门了。

    “你去哪?”颜风眠跟在我身后,扯住了我受伤的那只手,我嘶的抽了口气,把外套掀开一块给他看,“被抓的?”我点了点头,没把骜的具体事情说出来。颜风眠也没问,只是让我去床上坐着,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他把手放在我的面前,转了两转,我就看到一个绿色的豆子出现在了他的手掌里,“这怎么变出来的?”颜风眠显然并不想回答我,只是用另一只手按着我的脑袋,让我专心看那个豆子,慢慢的那个豆子竟然开始长了芽,慢慢的在颜风眠的手掌里升了起来,颜色却渐渐变红了起来,就在我专注的看着的时候,突然“砰”的一下,那个豆子竟然炸了开来,散成了一团红烟没了。

    “这是什么啊?”我饶有兴趣的接着问颜风眠,颜风眠却只是走到一边,从他的襁褓里搜着什么,我没放弃追问,他翻了个白眼,“你肩膀不疼了吗?”“疼啊,当然···”我没接着说下去,因为我摸到我的肩膀,那个伤口竟然没了,我也感觉不到疼痛。我冲到厕所,脱下衣服一看,那个伤口真的不见了,只有血渍表明之前的都不是我的幻觉。“这就是幻术。”颜风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面无表情,我看到他的手上有块玉,上面刻着一个“祝”字,“这是祝师的标志。”说完,他就挥了挥手,那块玉就不见了。“玉呢?”我绕着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玉,颜风眠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胃,说“我饿了。”

    下楼路过前台的时候,大妈正在那嗑瓜子听广播,我凑过去问这附近哪有吃的,大妈头也没抬,“都这个点了,哪还有店啊?”“那有啥吃的吗?”大妈从台子下摸了摸,甩出两桶泡面,“热水在走廊左边,自己去倒。”我摸了摸鼻子,付了钱,拿着泡好的面上了楼。颜风眠打开就要吃,我赶紧拦住他,解释道“泡个三分钟,味道更好。”

    颜风眠没问为什么,只是把面放了下来,转头看了看窗外,从这还能看到一弯月亮,我大概知道他是有些想颜村了,他还没做好准备,就要仓促的接受外面的世界。我盘着腿坐在床上,也看了会月亮,“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颜风眠没回答,还是保持那个姿势,我就全当他同意了,开始讲起了故事。“在我们的丧葬仪式里,有个挺重要的环节,叫做哭丧,这是个极为讲究的仪式,怎么哭,哭的时候唱什么都是有规矩的,不然就会被视为不孝,是被看不起的。而现在,大家对丧葬已经相当简化,这些旧时传统就没那么多人在意了,况且,现在的家族人口数也没以前那么多了,怎么也哭不出以前那种响彻天地的感觉,这样就有了哭丧人。所谓哭丧人,就是收钱替人哭丧,我有幸就看到过一回哭丧。我有个朋友陈子鱼是从古镇里出来的,他在得知我对哭丧感兴趣之后,就带我去了他的老家,他家一个亲戚去了世,而他们家就请了一个哭丧的团队。

    大概坐了一天的车,等到他家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快被颠散架了,但是架不住我好奇,陈子鱼还是带我去了他那个亲戚家里。开门的人是陈子鱼的堂叔,镇里的人称他九公,九公看了我一眼,得知我是子鱼的朋友,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我们进去了。大堂里摆设着灵堂,聚在里面的人不多,看到子鱼也只是打个招呼就不再说话。去世的是九公的父亲,也是我朋友的堂叔,此刻已经入了殓,棺材做工很是精细,雕刻着仙鹤。子鱼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才发觉我看的太过关注,以至于大家都在盯着我,九公咳嗽了一下,“今晚不早了,感谢你们前来吊唁,现在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其他人点了点头,就说着客气的话往外走了,我跟着子鱼,回头看到一个表情很是悲伤的年轻人似乎在和九公说着什么。子鱼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了眼,“那是我堂叔的儿子陈轲,算是我的从兄?自小跟着我叔公长大,所以叔公走了,他最伤心了吧。”

    回到子鱼家,子鱼的父亲问了一番九公的情况,叹口气走了。我们洗漱了一番,子鱼就到头呼呼大睡起来,我倒是因为第二天的哭丧,有些睡不着,但为了养足精神,我还是躺在床上,木头的香气很怡人,渐渐地我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我和子鱼一家就来到了九公家里,九公看起来精神不太好,陈轲站在一旁,表情悲伤,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然后我就看到了几个穿着丧服,头系白布的妇女进来了,九公立马迎了上去,子鱼告诉我,那就是哭丧人。这些妇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表情甚至带着悲痛,在和九公沟通了一会,就要出殡了。

    九公双膝跪地,开始了痛哭,随即摔了烧纸的瓦盆,然后背过了棺木的大头,在大家的帮助下,把棺材移出了灵棚,这就是“出灵,”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棺材放在了预先绑好的架子上,开始往外走。这时,突然一阵响彻天地的哭嚎声响起,我往前一看,那些妇女已经走在队伍前面开始了哭泣,甚至敲锣打鼓起来,她们边哭边唱着什么,只是地方语言太重,我辨别不清,与此同时,来的人开始哭了起来,哭不出的人也开始嚎着。子鱼一边哭着一边告诉我大概的歌词意思就是劝人孝敬,让亡人安息,而且通常是看见什么唱什么,歌词都不固定。我似懂非懂的跟着,挤出几滴泪,看着前面的妇女嘶哑着嗓子唱着,不知为何也觉得悲伤了起来,最后也不知为什么而哭。

    等棺材入了葬,哭丧人唱了最后一首歌,伴着唢呐声,倒也有些凄厉,我看着带队的妇女的眼睛都已经红肿了。九公跪在墓前,流泪不止,还是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才往回走。陈轲走到哭丧人面前,他的眼睛也红肿着,嘶哑着说着谢谢,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包给了哭丧人。旁边一个年长的人只是皱着眉把他拉开了,把红包夺过来扔在了地上,边说着“晦气”,边吧陈轲拉走了。哭丧人倒也不觉尴尬,默默的捡起红包,转身离开了。我有些不解,子鱼跟我说,“哭丧人是被人看不起的,赚死人钱,这是要折寿的,所以大家都避免和哭丧人直接接触,说那晦气。哭丧这营生多数都是没生计的人才来干的,不然谁愿意干这个。”我点了点头,准备跟着走的时候,却见领头的妇女转过了身,似乎在看着这边,然后她突然高声唱了一句,随后转身走了。这一句子鱼也没听懂,倒是被搀扶的九公猛的回过了身,一下窜到了陈轲旁边,上上下下的看着他,问他刚刚做了什么。陈轲一五一十的答了,九公才像是松了口气,但转身却是一巴掌挥在了刚刚拉走陈轲的年长人脸上。大家都是一惊,九公有些恼怒,“你知不知道她刚刚唱了什么,你刚刚冒犯她,她要咒你,你知道吗?你快去跟人家道歉!”年长之人捂着自己的脸,有些愤怒,“那就些不入流的人,咋,给钱了还不满意吗?”九公气的指了那人半天,最后在大家的劝说下,才平复下来,只是皱着眉看起来很忧愁。

    我和子鱼都有些懵,只是跟着往九公家走,晚饭是在九公家吃的,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也是祭奠逝者。席间,我一直看着那个年长的人,他像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笑嘻嘻的吃着饭,但是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他的左脸上有个黑色的点,而且那个点在逐渐的扩大,像个指印,那人却还是没发现一样,和周围人说着什么,又捂着自己被打的右脸,似乎抱怨着什么。我把这事和子鱼一说,他也只当我想多了,搞不好是今天烧纸的纸灰留下的印。

    接下来的几天都相安无事,就在我和子鱼准备回去的时候,子鱼告诉我,那个人出事了,我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子鱼去了那人家里,九公也在,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我好不容易才凑到前面,一看躺在床上的人,哪有那天的模样,瘦的几乎脱了像,左脸上原先指印的位置,已经溃烂,深可见骨,散发着腐肉的味道。他躺在床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声,表情很是痛苦,那人的父母哭着问九公,这可怎么办。九公也无计可施,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哭丧人,但那队哭丧人本就是四处游荡找活干的,现在上哪找那人去。

    实在没了办法,九公也只能走个偏招,让这家人搀着这人跪下道歉,乞求原谅,自己却走到了门外,高声的唱了一句,然后走了进来,说这一切只能看造化了。

    后来的事情是子鱼告诉我的,那个人大概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但伤口却慢慢恢复了起来,人也能吃下东西了,现在虽然比当初看来瘦弱的多,但好在人已经无碍了,只是他的左脸上,一直留下了个黑乎乎的指印,怎么擦都擦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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