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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夜

作者:闻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之前提到我送李果忆回去的时候,四人间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个男人一直在看书,在我们说完故事的时候,他突然出了声音吓了我们一跳,“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故事吗?”在我们点头之后,他放下自己手里的书,爬了下来,坐在了我的旁边,因为之前他都是躺在上铺,所以没看到他的样貌,这回我倒是看了个仔细,男人的皮肤黝黑,长得不是很高,但很壮实,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既然大家有缘,我也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了。我这人比较直来直去,所以也不绕弯子,我是山西人,提到山西,以前大家想到的最多的应该就是矿,山西有大大小小不下一千多个矿井,那时候都说煤老板,煤老板,有个矿井就是我们那知名的暴发户了,但富有的只有矿主人,那些下矿的人可没这么好命,每天高强度的工作,真的是不见天日的生活,拿来的薪水又很少。

    我少时很爱读书,奈何家里比较穷,虽然支持我读书,但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这下,家里的支柱没了,我主动辍了学,想去找个工作,减轻家里的负担。但是很多地方都说我太小不肯要我,那个时候有个老板找到了我,说愿意为我提供工作,我很高兴就跟着去了,其实就是被骗去当矿工,那是个黑矿,安全措施什么的都不是很好,每个工人都一脸黑,表情麻木。可是为了钱,我咬了牙同意了下来。开始了每天下矿,一开始我真的扛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手上磨得都是血,肩上被绳子拽勒的都是血,混着煤灰,看着很触目惊心,可老板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子和你受的伤就减少你的工作量,他只会不断的催促你,挖矿,挖矿。

    太久没见到阳光,加上井下的寂寞,我都觉得我成了一个只知道挥动工具的机器人,渐渐的我跟矿上的人学会了抽烟,劣质的烟很呛嗓子,那个时候有个工友比我大两岁吧,很喜欢笑,牙齿很白,配上他满脸的灰其实很有喜感,可能年龄比较相近,我很喜欢跟他聊天,不下矿的时候,我们就满嘴跑火车,我喜欢叫他三儿,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三。

    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亲眼见到我这个好友死在我的面前。那天,三儿下矿前就有点不对劲了,脸色惨白的,一直咳嗽不停,我就劝他不舒服就别下去了,但是他摇了摇头,老板也不会允许他不下矿。在矿里,就一直听到他咳嗽的回声,咳的我心里发怵,不过后面出井,吃饭的时候,他又好了一点,吃了很多,也跟我说了很多话,说了他的梦想,说他想去看看海,也说了他想家。说到后面,他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沉默了下来,我觉得很奇怪,也很不安。

    后半夜的时候,他又开始了咳嗽,而且很剧烈,吵醒了大家,我到他床前一看,他都咳出了血,血染的枕头都是,这下大家都慌了,要送他去医院,然而就在大家七手八脚的要把三儿抬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没一会就没了动静,也没再咳嗽了,大家都愣住不动了。只有我一个人慢慢的走上去,去摸他的脉搏,我希望能有跳动,哪怕再微弱也行,可是没有脉搏了,他的呼吸也听了,而我趴在他心口的时候,也听不到心跳声,三儿就这样死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早知道如此,早上下井前就该强硬的带着他去就医,可说什么都太晚了。

    工人里有人打电话通知了老板,很快,老板就来了,而且脸色很不好看,看着三儿的尸体,眉头皱的很紧,嘴里一直说着晦气。然后他指着我还有另一个老资格,要我们把三儿的尸体抬出去。

    我不知道他们要干嘛,但还是把三儿的尸体搬了起来,跟着那个老资格,把三儿的尸体放到了一台拖拉机上,之后老资格就让我上来,他拿了两桶水一样的东西,放在拖拉机上,然后发动了拖拉机,我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所以我就问了,但是老资格只是沉着脸抽着烟,过了好一会才跟我说,“你新来的,年轻不懂,凡在矿上横死之人都是不能入土的,必须拉到山顶上焚烧了才行。”

    听了这话的我大吃一惊,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我们那时候还实行土葬,没有焚尸这样的事情,而且在没通知三儿家人的情况下就擅自做主,处理尸体。老资格只是笑笑,“他们啊,未必会要三儿的尸体。横死的人是入不了祖坟的,三儿没这个福气,这是他的命。”我有点生气,读过书的我是不信这样的习俗,可我还是阻止不了老资格把拖拉机开到山顶的空地上,他喊我搬尸体,我也没动,他也没生气,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说我迟早会明白的。

    然后我就看着三儿躺在那里,前几个小时还活着的人,现在被从头到脚倒上了汽油,动也不动,一根火柴丢下,我就看到三儿的尸体烧了起来,烧焦的味道传了过来让我一阵作呕,我就这么看着三儿的尸体被烧的蜷缩起来,也不知道多久,火终于灭了,地上一滩黑,剩下的就只有一点骨头和灰,老资格抽着烟要走的时候,我下了车,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小心的把地上的灰和骨头包了起来,抱在怀里。

    老资格看着我,“小伙子,我劝你早点离开这里,因为矿上有横死之人,要么是他自己家的问题,要么就是矿上出了问题。”我点了点头,三儿就这么死了,我心里很难受,但第二天还是要下井,我把三儿的骨灰放在了自己的包里,打算休息的时候能找个好地方把三儿埋了。

    出了井,我找到了老板,说出了自己想离开的意思,但是老板笑的很是嘲讽,反正我不干就拿不到工资,至于什么时候能拿到工资,要看大家什么时候拿工资,我才能一起拿,而且就我一开始的工作样子,还要扣工资。这也是我第一次进社会,明白了残酷的现实。

    我继续重复下井,吃饭,下井,吃饭的日子,抽的烟越来越多,也不想找人聊天,三儿的骨灰还在我的包里,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找他的家人。

    那晚我入睡的时候,我梦到了三儿,梦到和他一起抽烟侃大山,他说他想看海,我说想看就去啊,只是他转头看我的表情很是悲伤,他拍了怕我的肩,“兄弟,明天,千万不要下矿。”然后三儿的身体就慢慢变的透明起来。我去抓,握住的却是空气。

    惊醒过来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肩膀被人拍的感觉,天还没亮,可我睡不着了,我坐在床边,抽起了烟。等到要下井的时候,我想起了三儿说的话,跟别人说不要下井,可其他人不信我,不下去哪来的工资。我无奈的看着他们一个个下去,但我决定相信三儿,死活不肯下去,老板直接黑了脸,说扣我工资,我也不为所动。

    中午的时候,他们出来吃饭,没任何意外发生,他们说我多虑,可我只是皱着眉头。下午的时候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的下井,老板甩了一些钱给我,让我滚,这些钱远不够当初承诺给我的工资,我捏着钱,没动,跟老板僵持着。然后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伴随着嘶吼声,有人从井里跑了出来,身上带着血,“井塌了!”

    老板直接吓傻在原地,而我反应过来,“快救人啊!”等我和逃出来的人去救人的时候,但救出来的人很少,更多的是已经咽了气的人。这是我见过死的最多人的时候,那些跟你聊天说话的人,他们都躺在地上,残肢断腿,我很难过,老板只是分了些钱给我们,算是封口费,我没要,只要了自己该有的工资,带着三儿的骨灰,去了一趟青海,算是满足三儿的愿望,我把他的骨灰撒进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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