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行规，当然在明文规定之外，多多少少也存在着所谓的行内潜规则。在除了我们自己的职业以外，我们很少能知道别的职业的潜规则。要不是我朋友彭宇跟我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这一行有这样的规则存在。
彭宇是一个高空作业的建筑工人，就是在建造高楼时，在脚手架上工作的人，这份工作很危险，而且暗地里是要签生死状的，不然是不准上高空的。
“那为什么还要签这样的霸王条款？”彭宇苦笑了一下，“因为在上面和在下面给的钱不一样，其实只要你小心谨慎一点，也不会出什么意外。我有个老乡顾富也和我一样，从事高空作业，也是老资格了。我们跟着同一个工程，其实除去一开始的恐惧之外，习惯之后，后面再上脚手架就没那么在意了。
那一天我们在五楼高的地方进行作业，大家也都是边打打嘴炮边干活，我们之间有个小伙子，很年轻，大概也就20岁出头的样子，年轻人胆子也比较大，第一次上高空就敢探出头去，而且有时候连安全帽都不想戴，嫌热。
那天天气还不错，没啥太阳，偶尔风吹过来还挺舒服的。但是就在我们工作的时候，突然一阵大风刮了过来，脚手架都跟着晃了一下，接着我就听到有人大吼：“有人掉下去了！”我心一紧，丢下手头的东西就往下跑。楼底已经围着一圈人了，我看到了顾富，还好他没出事，不然我没法和他家人交代。
我们挤进人群，躺在地上的正是那个小伙子，还活着，身体还在抽搐，表情很痛苦，痛苦的呻吟声一声接着一声，据说是抓住了网，缓冲了一下，才没死。包工头蹲在那个小伙子旁边，沉着脸，直抽烟，然后他站起来，叫了四个跟了他很久的工人过去到角落说着什么。小伙子就躺在地上，但没人打120，大家都在等包工头的行动。然后包工头转过身，对我们说今天先暂停工程，让我们都回去，别围在这里了，一边催促着我们走，大家虽然有点不愿意，但都转身离开了，但是我还是担心那个小伙子。我特意走的慢了些，在出门的时候我转身看了一眼，那些被工头叫住的工人手里正拿着铁棍或者钢筋。
我眼皮一跳，和顾富离开了，但我们并没有走，而是绕到另一边，勉强扒拉着墙往里看了进去。我们看到那几个工人在工头点头后，竟然开始拿着棍子往小伙子打去，小伙子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很快就没声了。我和顾富吓得赶忙蹲下身子，我没想到那个生死状竟然是真的。我们签的生死状就是，如果我们在工作中出了意外，只有死没有伤。因为死人只要赔一次就可以了，但是活人，搞不好就是一个长期的累赘。
我和顾富都跟丢了魂一样的回到出租屋，最后决定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不然工头肯定不会饶过我们的。后面，工头果然跟我们说小伙子救治无效死亡了，他家人来收尸的时候，一个个哭的可凄惨了，据说这是他家的独子。我心里也难受，毕竟小伙子曾经有可能是可以活下来的。工头反正后面反复强调了上工的要注意安全，大家就把这件事当成插曲，又埋头工作了。只是我一直心慌慌的，总觉得要出事，结果那天顾富就出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从三楼摔了下来，但是好在他只是左腿骨折，没有生命危险，把顾富送去医院的时候，我看了工头一眼，他只是抽着烟，面无表情。顾富说可能因为那天的事情所以他心神不定，才摔了下来，不过也是万幸，我就让他在出租屋休息。我继续去工地上上工。
出了这两档子事情，大家都更小心了，工头甚至要求我们绑上绳子作业，总之气氛挺沉闷的那两天。后面还出现了更离奇的事情，就是一个老资格，也是那天被工头叫住的工人，竟然掉了下来，绳子断了不说，防护网都没用，直接摔死了，死状很是惨烈。这下大家都慌了，都觉得这楼风水不对。但我却觉得是那个青年来复仇了。工头只是沉着脸让我们继续工作，因为要赶工期，大家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了，也更加小心翼翼，效率也下来了很多。
不过之后一周多，都没再发生人员跌落的事情，我开始觉得是自己的判断错了。可是那天在场的另一个工人，在地面工作的时候，竟然被楼上掉下来的一块水泥块砸死了，谁也不知道那块水泥哪来的。这下大家都慌了，甚至在地面工作的人都怕了。我注意到那天在场的另外两个工人的脸都白了，工头只是很生气的让我们继续工作，但谁肯啊，工头威胁不工作就扣工资，这才有人又开始了工作。我看到那两个工人一脸惊慌的去找工头，工头只是沉着脸说了什么。那两个人就又回来干活了，但是看的出，他们很害怕。其实我也很害怕，因为那天我也目睹了那个小伙子的死，顾富已经摔断了腿，我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出于愧疚，那天晚上我偷偷带了点酒水和香纸到工地，求小伙子放过我和顾富，好生投个胎。那晚风特别大，呜呜呜的像是人在哭一样，反正挺瘆人的，我就回去了。第二天去上工的时候，我注意到工头特地让那两人在三四楼相对低的地方做工。但是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的，其中一个人脚下的木板竟然断了，本来我们有防护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防护网没撑住他的重量，裂了口子，而他绑着的那根绳子直接绕在了他的脖子上。等大家手忙脚乱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人都咽气了。这下扣工资都没人愿意去干活了，大家都很害怕，尤其那个剩下的工人，直接回去了。工头很生气，他吼着说他上空和我们一起做，并且真的就上了高空，我们没办法，也跟着上去了。
那一周没出什么事情，只是那个跑了的工人一直没回来，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只是摇头说自己不舒服要请假，而且脸色很不好。我也想请假，但是工头不准，反正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工作。只有工头一个人像是什么都不怕一样，干活干的也很快，渐渐也算间接安抚了我们吧，我们效率也稍微跟了上来。我也稍微放松了下来，那个工人也回来工作了，只是怎么也不肯上空，工头也没勉强他。后来有一天的天气和小伙子死时差不多，天气不错，也是微风阵阵，吹的人很舒爽。但是也是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来，脚手架也跟着晃了一下，但是这回没人摔下去。
但是那个在底下工作的工人，大吼一声，就倒下了，大家凑过去，发现他竟然没气了，送去医院才知道是心脏病突发，但我们从来不知道他有心脏的毛病，我知道他是吓死的。顾富后面腿好了，也回来工作，我们只希望这该死的工程早点结束。也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就一切太平了，工头虽然表情很阴沉，但是他一点事也没有。后面总算结束了这该死的工程，拿到工钱的时候，我和顾富都决定再也不跟这个工头干了。工头发工钱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抽着烟，我看地上也满是烟头。后面我们走的时候，我转头看工头一个人坐在那里，很是孤单的样子，只是在烟雾缭绕里，我隐约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我站住，仔细的看了下，隔着烟雾，的确有个人站在工头背后，但工头没回头。顾富问我怎么了，我没理他，我眯着眼看了会，那个人的头慢慢的从烟雾里探了出来，一顶破碎了的安全帽，而脸正是那个死去的小伙子，他笑着，慢慢的把头靠到了工头肩上，但工头似乎并未察觉，只是抽烟。我赶紧转身拉着顾富走了，隔天就回村了。”说完，他叹了口气，抹了抹眼睛，“我真的对不起那个小伙子啊，那么年轻。”我拍了怕他的肩，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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