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段石墙从身旁两侧急速擦身而过,剧烈奔跑中的莫休,脚底一软,砸在地上。腹部和肩膀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血来。
远处传来吆喝和吵嚷。这么快就追来了么?
“可恶。”他气得用拳头狠狠砸下地面,梨叶拼尽全力为他争取了逃跑时机,他可不能死在这地方。
忽然身子一轻。莫休双手双脚同时被抬了起来。他在惊愕当中不断反抗挣扎。
“混蛋,别乱晃,你很重啊。”声音如此得熟悉,如此得活力十足。
那后面的人是他不禁扭头往后看,真想不寒而栗地尬笑几声。那面无表情的半张死人脸。
梨叶和阿闻抬着莫休一路小跑。
“你们”莫休惊讶问道。
“那个嘴硬的家伙让我们来的,木人,如果你打算去哪里的话,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好了。”
梨叶干劲十足,一路喊着,加快速度。
“你声音那么大,会把人引过来的。”莫休抱怨梨叶抬着他招摇过市,还大摇大摆。
“已经来了。”阿闻冷静陈述道。
梨叶声音喊得更大了。
只隐隐听到后方“追不上啊!”“实在太快了。”的声音越来越远。
终于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空荡荡的院子,这久违的感觉。
田知生站在梨树下,负手望着满树梨叶,癔症似的温柔笑骂道:“臭小子,你我道路不同,你的路终究比我的要远要长。”
明明都被打吐血了,下跪求饶还那么嚣张。
“被认可被托付的感觉么?”之前的场景久久地在他脑海盘旋,思绪却飘往远方。
话说四岁的小孩都在做些什么?和泥巴?和小朋友们无忧无虑地疯跑?躲在爹娘怀里撒娇?偶尔有机会开心地吃上两串糖葫芦?童年本就该享受更多的乐趣嘛!
然而这家院子里,小孩极不协调地提着半身高的柴刀站在柴垛前,委屈地撇着嘴,随时要哇哇大哭的一副模样。田生给他规定了每日基本的砍柴量,不仅如此,还要练剑,尝试烧饭,学着洗衣服这样的童年似乎被赋予了更加特殊的意义。
真是个严厉而无良的爹!
田生却极度温和,很会哄小孩子开心。每次委屈到不能自已的小孩克制不住泪腺,总会败于田生的逗弄之下,破涕为笑。
“爹爹,小生不想做这些,又累又难受。小生想出去玩。”
“小生乖,你想啊,万一哪天爹爹不在家,小生可以一个人照顾自己啊!”
但凡遇到小孩可怜巴巴地提出请求,眼里都水汪汪地泛着光,田生只能耐心蹲下,揉着他的小脑袋跟他讲道理。哪能跟小孩子讲道理,小孩子都是不讲道理的存在。可是田生一遍一遍地讲着,那种心境似乎真可以传达给懵懂无知的小孩。
小孩紧紧抱着田生,“爹爹不要小生了么?”,声音略带哭腔。
“说什么傻话,爹爹绝不会离开小生的。”
“一定。”
“一定。”
田生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的话,谎言就变成了诺言。然而被无情戳破的那一刻,却来得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天正晌午,热得人口干舌燥。三人农夫打扮,衣衫破旧发黄,粗布腰带间各插一柄三尺长剑。田家就在镇口,三人见门开着,打算进门讨口水喝。
倒非奇怪,三人腰间都绑着家伙,想来也是使剑的高手,进门见一小娃娃在对着木桩练剑,甚是投缘。左手边高瘦男子长相也挺随和,忍不住便上前问道:
“哟,小娃娃,你还会使剑。”
小孩一见三个陌生人,怯生生往后退了两步。为首的男子面容黝黑,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却也不自然地尬笑,客客气气道:
“小娃娃别害怕,我们三个外地人路过这儿,想在门上讨口水喝。”
小孩撒腿跑回了主屋。
三人见状,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田生拉着小孩从屋内走了出来。定睛看清楚三人模样,嘴角和煦的笑意瞬间又变得严肃。那高瘦男子“呵呵呵哈哈哈哈”疯魔似的笑了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我们终于找到了!我们找到了!找到了!”他癫狂地抓着其他两人的肩膀拼命摇晃,其他两人无动于衷。
“小生,你先回屋里去。”
待田生将小孩遣回屋里,平复下情绪,这一天他等了好久,与其说盼着,不如说盼着永远不要来临。
他平静问候:“陈师弟。”
“师兄你还记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师兄你知道么,当年你带着师姐逃出师门,师父他老人家被气死了,掌门遣散无心阁,说一日不抓到你,七绝剑一日不立无心阁。所以这几年来,师兄师弟们无家可归,都在满世界找你。师兄你好大面子啊!有你这样的师兄,我们真是荣耀。”那位陈师弟形似癫狂,炫耀着这些年的伤口。
“鲍师弟,拉住他。”中间的黝黑男子对右手边身材中庸,长相有些木讷的男子说道。
“庆林师弟,师父他老人家”田生问的自然是那黝黑男子。
那控制不住情绪的陈师弟继续宣泄道:“你还有脸提,师父他老人家身子本来就不大好,无心阁被遣散后更是一天不如一天,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你真是师父的得意门生。”
“我们在江湖上听其他阁的师兄弟说的,可怜连给师父吊唁的资格都没有,青桓师弟闯山死掉了。”庆林师弟解释道,看得出来,他一直在隐忍情绪。“怎么不见田师姐?”
田生眼神有些落寞,不知因为师父的噩耗,还是妻子的亡悼。“刚刚那个是我和阿茹的孩子,叫田知生。当初难产,我保了孩子。他现在是我的全部。”他却没有明说,是田茹威胁他做的决定。
“姓田?”
“因为我叫田生。”他本命叫石戊生,为了躲避才化名田生。
“当初万剑阁郑一平仗着他爹郑昌绪的长老威势压人,你杀他没有错。但因为你残杀同门而被掌门遣散的无心阁上下难道做错什么了吗?还有师傅他老人家,为什么也要承受这无妄之灾。所以如今相见,我的目的很明确。石师兄,拔剑吧!”
“我跟你走。”从小生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已决定封剑,更别提伤人。
很难想象,当初那个一言不合拔剑相向c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主儿,如今却成了举止谦和的慈父,这就是当年的石戊生么?
庆林心想,他不反抗,可能是惭愧吧!
“回去好好给师傅他老人家磕个头,上柱香吧!”
“嗯。”
“爹爹!”小生跑出来拉住田生的衣角,刚刚的话隐隐听到些。
“小生,叫师叔。”田生宠溺的揉着小生的脑袋,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多希望下一刻就见到他长大成人的模样。
小生拉着田生的衣角,怯生生地望着庆林三人,不哭不闹。
“我还有最有一个请求。庆林师弟c陈师弟c鲍师弟,不要为难小孩子。”
庆林看着两位师弟,三人皆无异议。庆林对田生点头。
“爹你不要小生了吗?你答应过小生不会走的。”小生扯着田生的衣角,话还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田生用手指点点他的鼻子,笑着说:“傻瓜,爹只是跟三位师叔出一趟门。不许哭,小生最乖了。”
“恩,不许哭,小生不会哭的。”可越是安慰自己,豆大的泪滴越是簌簌地往下落。
“三位师弟,我们什么时候走?”他打算立刻启程,否则怕自己再也狠不下心来。
“就现在。”
“来,跟爹爹告别。”
小生仰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走吧!”
“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生哽咽道。
田生刚走几步站住脚步,又折返而回。蹲在小生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认真说道:“小生不哭,等爹回来,爹向你保证一定会回来。呐,等梨叶全部变红的时候,爹就回来找你。”他指着院子东边的那棵梨树。“爹不在的时候,心剑流就暂时拜托给你了,保护好田家。还有,记得生日的时候给娘上香。”
小生揉着眼睛,点头,“嗯。”
田生走了以后,红色的梨叶成为了他的魔怔,站在树下有时候能发一天的呆,风雨无阻。
天天盼,月月盼,年年盼。
盼走了春分,盼来了秋至,盼走了青丝,盼来了华发。
站在梨树下,望着满树梨叶,从幼稚少年盼成了发福大叔。
“爹,你终究是骗了我啊,一树的梨叶怎会全变成红色。”田知生自嘲地笑了笑,当初自己多么愚蠢。如果当初拼命拉住他的衣角,如今会不会有所不同。
早已不再相信承诺了,站在梨树下望着满树梨叶却成了习惯。
梨叶,又红了七片呢!
“我回来额”倔强的小男孩,满身泥,一脸灰,眼睛红肿,明显偷偷哭过。
这小子!
“嗯?又跟人打架了?还打输了?真是丢脸。”
“混蛋,要你管。”
“我可事先说清楚,不要打着心剑流的招牌去招摇,我丢不起这人。”
“知道啦,可恶。那么弱的剑术我才说不出口呢!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额,我错了。喂喂喂,痛~痛~,救命救命”
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