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淼决定保持沉默，置之不理。
老龟等了秦淼多时都不见他回复，也决定保持沉默，只是它的沉默更彻底，它停住了脚步，翻身一滚，四仰八叉地躺在满地脆软馨香的红叶上。
秦淼急着走，耗不起这个时间，只好妥协。
他刨了个坑，捡些柴火，再将鱼掏空内脏清洗干净，头尾对穿一根削尖的木棍。万事俱备后，他打了个响指，指尖“嗖”的窜出细长的火苗。
老龟行了八百米路程后，秦淼的鱼烤好了，他还很有业界良心地洒了一些香草上去，在鱼肚里填了满满的野菜。
“勉”
“知道勉勉强强，龟妖您先吃着吧。”秦淼打断它。
“老一辈说话，年青人别老打岔。”老龟嘟囔一句，却是耐不住鱼香四溢，便也不做口上功夫，张开嘴，将那条鱼从头到尾囫囵塞了进去，也不见嚼一下。
糟蹋，真是糟蹋，秦淼惋惜，他做的鱼，就是肖桑子那个嘴刁的都啧啧称赞个半天，吃得时候都会把速度控制在半刻钟三口肉，目的就是享受这份回味无穷
而且，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乌龟的嘴能张这么大，以前煲龟肉汤的时候，往龟嘴里塞大蒜调味，顶多只能同时放三根啊
“上来，我背你去降妖台。”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对秦淼烤鱼的感激，老龟指了指自己背上的壳。
只是
它自己爬都那么慢了，再带一个他，慢成蜗牛不说，秦淼比较担心的是，真的不会踩扁吗？
“别墨迹，上来。”
秦淼叨叨一句“你命由天不由我”，试探着伸一只脚上去，没有惨叫；再伸一只脚，没有惨叫。
“吁啊！”
秦淼刚吁出一口长气，不妨老龟突然四腿生风，前脚触地，后脚腾空，扑腾扑腾，很有节奏地跑着，像是每天清晨蹲守在江南包子铺前，趁铺主不备叼一个肉包子撒腿就逃的大黑跟它生的小黑。
当真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秦淼这辈子都没见过跑起来像狗一样的乌龟。老龟跑时，一路的风景都成了红色的绸带迅速向后方绵延，秦淼立在它背上，两手交叉着隔挡前方，凝神跟进，才不至从龟壳上跌下来。
“这就到了？”
老龟停下的时候，秦淼猝不及防地摔下来，吃了满嘴的叶子，齿缝里都夹了几根草，声音里有几分痛楚。
“那不都写着呢吗？”
秦淼兀自镇定，看着面前一块突兀的黑石，与膝等高，石上粘着几根小碎骨，拼接起来大概是“降夭台”三字。这块石头黑得很纯粹，看外观怕是已经有千万年了，表面多有凹凸，靠近地面的有一道长长的裂缝，容许一指通过。
“这”秦淼请示老龟。难道降妖台就是一块黑石头？
老龟爬到黑石边，直立，咬破前脚掌，在“夭”旁加了个血红的“女”字，黑石上那道细缝感应到妖族鲜血，裂得更大了些，此时已能容一个拳头伸进。
老龟示意秦淼放手进去。
秦淼犹疑了，并不是害怕，而是这般千辛万苦寻到，还得用妖的血开启的降妖台，仅靠几无一人，即便是来了，也根本没本事进去。所以几无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大。他看来是找错地方了。
“愣着干嘛，进去呀。”
老龟咬住系在秦淼腿上的草绳猛地一拉扯，他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又吃了一嘴的素食。老龟叼住秦淼的手，利索地拖进细缝中。
平地而起的阴风来回吹拂，来时还扫过秦淼狼狈的脸，回时只余黑石以及染红的草和叶，连老龟也跟着不见了踪迹。
几无盘腿坐在阵法中，不去看树桩，也不去看石堆的出口，他就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偶尔捡起地上的石子拋一抛。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游戏，是五六个小孩聚在一起抛石子的游戏，抛出去再接住，抛得越高就越厉害。
他想和他们一起玩，可是一靠近，那些小孩就捂着鼻子跑远了。
他们说他臭，身上有腐尸恶心的味道。
几无抛起一粒石子，石子笔直地往高空而去，又从高空直直地坠落，然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手心。
他抛得漂亮，接得也很漂亮。
“我是第一。”
几无喃喃一句，抓着石子抚摸它表面的尖角。
然后又抛了一个。
如此反复，他对这个小游戏似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终于在抛了三百五十六次之后，几无意识到他在这项不算娱乐的事上耗费了太多时间。
石子垂直而落，他没再接，任由它砸到地上，“铛”一声碎成三四瓣。
几无看着手心的红肿，还是先出去吧，他想。
几无爬起来，随意拍拍衣裳上的沙砾，他看着石堆上的小洞里插着的斑茅草，刚刚他玩抛石子的游戏时便想清楚了，那些斑茅草便是阵眼。
这其实很好猜。
斑茅草是丛生植物，不会无缘无故孤零零生长，更不会长在石洞里，是有人从根处割断它们，然后插在洞中布出这么个“有来无回”阵。
至于如何破解，几无并不清楚，他看过道士用阵法束缚妖魔鬼怪，但他自己没有被困在阵法里的经历，也没见过那些妖魔鬼怪逃出来过。
不过，在几无隐隐约约觉得，只要能找出阵眼，并破坏阵眼，阵法应该就破了。
几无稍稍抬起头，嘴微微嘟起，轻轻吐出一线白色。有些魂魄并不干净，七情六欲与邪念太多，这些部分，名曰白逝，几无会吐出来烧掉。
几无将那一线白逝团起来，对准正中间一掌劈过去，白逝即刻着了火。
火苗窜地很快，转眼即将烧尽，但几无的动作更快，他抓住白逝将其横甩出去，白逝点燃一根斑茅草的同时，石洞中的草一齐“噼里啪啦”烧了起来，冒出浓黑的烟。
草烧尽的时候，灰烬悉数落入石上的洞中，一点一点填实，石洞填满的瞬间，“呲”地一声乍响，所有石块化作齑粉。
有风吹过来，凉凉的，天上的白云在飘，鸟儿在飞，偶尔还有几片落叶，被风刮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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