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皆众鼻之所芳也。”
高宝德由衷赞道。
“禁中之时,矮苑花囿,宝儿曾言,欲伴之邕旁,共赏粉紫蜀棠,共食推潭仆远。”宇文邕见高宝德一副痴愣的模样,不由得笑道。
“可还作数”
高宝德果断说道:“自然”
“只是可惜,矮苑花囿里的那片粉紫蜀棠,估计已然秋熟,可食可用,但我们已然离邺,是吃不到了。”高宝德话中有话。
可她并非自怨自艾之人,既已离邺,便不会在顾盼邺中旧事旧人与旧情。
“长安旧时繁盛,想来定然也会是繁花锦簇。”
高宝德双眸粲粲如星,对长安的期待也与日俱增。
二人行马数日后,自长安传来的讯息递至宇文邕手中。
他自离了邺,便把高洋所赐之斥候,尽数派出去。
往长安打探消息的就有数人。
因长安新变,诡秘莫测,只有小心谨慎,才不至于在归都之时,犯下大错。
宇文邕之前,从高洋和高宝德口中,知道宇文护北上受孤,在泾州云阳受宇文泰之命,执掌国政,辅佐宇文觉。
今日斥候随从,递来的长安的讯息,让宇文邕久久不语。
“发生了何事”高宝德见此,温声问道。
“倒是无有大事,宇文护擢封我为大将军,归国后出镇同州。”
“同州”
高宝德回想前世,宇文邕未显达之时,就是在他嫡亲兄长孝闵皇帝宇文觉在位之时,宇文邕却是曾出镇同州。
后来等到宇文觉被废杀之后,宇文护册立了宇文毓之时,宇文邕才又有机会重回长安。
同州,若是往前追溯,就是汉代三辅之一的左冯翊。
汉时,将京兆尹c左冯翊c右扶风称三辅,即把京畿地区归三个地方,分别治理。
曹魏时,去“左”字改辖区为冯翊郡,长官名为冯翊太守,移治临晋。
晋武帝之时,始更名为大荔县。
此后这地方,地名变更频繁,北魏置华州,西魏改曰同州,置武乡郡。
而今承袭前魏,就叫做同州不改了。
冯c翊,皆有辅佐之意。
宇文氏代魏,为保政权交叠安稳,宇文护大册宗室,大封群臣。
就连远在邺都为质的宇文邕,宇文护都大手笔地拿出同州封给他。
“二华关渭水,三城朝郃阳。宇文护这般看重阿邕”
高宝德明知道并不可能,可见到宇文护这般扶持宗室的模样,心中感慨。
同州治下,有华阴c华县“二华”,“关”是潼关,“水”为白水。
“三城”指韩城c澄城c蒲城。
“朝”是朝邑县,余郃阳县。
同州之地,都是曾经的富庶大县。
只因北地连年战乱,同州才有些破败。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中即便再饱经风雨沧桑,它还是有它独特的地位。
如此说来,高宝德想,宇文邕就要真的承应下宇文护这份情了。
宇文护心机如此,倒让高宝德猛吸一口凉气。
“从兄摄政兼国,嫡兄就算是坐上了天王之位,也恐难长久。”宇文邕苦笑。
他放下手中的帛书,将此番猜想与道理将给高宝德听。
高宝德沉默良久。
她亦是明白,如今大周初立,宇文觉从头到尾都是由宇文护扶植上位的。
他的死生,全由宇文护一人操持。
之后,宇文护若想集结权势,秉持国器,最快方法,就是行霍光之事,废立新帝。
宇文邕通透,心底才更是复杂。
宇文护是他从兄没错,旧时曾受宇文泰之命,在府上照顾诸子。
可以说,宇文护比宇文泰,同他们这些宇文泰的儿子还要来得亲近。
既然,宇文护封他做大将军,让他出镇同州,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他册封的毫无问题,那宇文邕就必须承下这番恩情。
否则不配为人臣子。
“只恐宇文护狼子野心,是要拉拢阿邕。”高宝德一想到前世,宇文护连杀三帝,心中就是一片凉意。
“等回了长安,而后再至同州,只要吾安分守己,并不在宇文护面前生事,宇文护并不会迁怒害我。”
宇文邕淡淡道。
他的庶母,在他行路之前,也就是昨日,也曾万般叮嘱他要小心谨慎,不要出惹贵人。
他现在所需做的,就是将宇文护所封之职,做好就行。
其余的,朝上的c军中的,一应都不参合。
高宝德闷声道:“阿邕鱼翔浅底,虽说终有一日可登天望即,可我心中却总不是滋味。”
“到了同州,恐怕就要委屈一下宝儿了。”
宇文邕默默将她拥紧。
“今后阿邕所立,皆为高宝德所在之处。阿邕在同州,宝儿就在同州。阿邕坐上长安那把椅子,宝儿就立侍陛前。”
宇文邕视线飘渺,心中却被无名之物填满。
邺城至长安的这段日子里,大多数时候,宇文邕都是同高宝德行在一车舆之上。
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他们心底或许会有忧虑,有烦闷,可望见身侧之人后,这些琐乱之心事,都会随风而去,化为乌有。
风起长安,他们无所惧之。
“宝儿,长安到了。”
宇文邕掀帘,一座高耸的城墙映入二人眼中。
城墙有些斑驳,有岁月与征战,留下的痕迹。
可它终究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之都。
“川原秀丽,卉物滋阜,卜食相土,不愧是数朝旧都。”高宝德由衷称颂。
长安中有洛水穿过,以此划分民坊与皇城。
此时,一行人还未至皇城,只堪堪到达长安城东边的城池脚下。
抬头望见,那片城墙之上,高高地垂刻“长安城”三字。
“这是上东门”
“正是。”
宇文邕抬眸,望着面上尽是欣喜之色的高宝德,不由得也笑道:“离邺之时,未走水路,如今长安城有洛河,横贯东西,宝儿可想乘船一行,将长安城坊揽之于怀”
洛河,也是雒水。
“如此大善”高宝德抚掌道好。
“那便不走这上东门。”
宇文邕吩咐帘外的车使。
“往南而去,走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