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薨逝,意味着什么,二人都不傻。
宇文邕要归国了。
终于。
不说得偿所愿,这小半年里的功夫心思,也终于能见回报。
这小半年里,宇文邕呆在坊间戚里,一边是做典经坊太子洗马,出为太子前导,入为太子翊善。一边是闲时与高宝德博弈出游,与祖孝徵辩论玄谈。
虽然拘于身份,朝中省中不少臣工碍于地位,蔽宇文邕之大吉。
可这旬月以来,宇文邕还是与不少人相熟结交,尤其是东宫之隶臣。
还有高殷。
宇文邕名义上的主君。
可高殷知道他的身份,高洋也将谋划打算给他透过底。他和宇文邕久处一室,更多的则是兄弟之仪。
朱霞入窗牖,曜灵照空隙。
秋风瑟瑟,高宝德可没心情去关阖窗牖,任由寒风“噗噗”地拍打窗牖。
平日里互相攻讦c看不顺眼的两人,此时竟是出奇一致,埋头在屋内一声不吭。
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说话。
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而后,二人相视而笑。
“祖公之嘴,还是这般的紧。”高宝德幽怨地看了一眼祖珽,笑着说道。
祖珽神色如常:“不及殿下远矣。”
“吾就是想一听,祖公妙策。”高宝德耍赖。
其实二人相视之时,就从对方的眸孔之中,看到了如同见猎一般的欣喜。
好似被放归山林的猛虎之王。
高宝德拿捏不住高洋的心思,半年前,她曾试探地问过高洋的意思。
对宇文邕如同亲子,明显是要让他回去做他的棋子。
高洋对长安有想法。
宇文邕在邺城,想要回长安必然是得顺着高洋的意思来。
至于回了长安,谁还记得谁。
高宝德向高洋探寻的是,他究竟能不能下诏让自己下降宇文邕。
齐国与周国,据她所知,从头至尾,都没有通婚的意思。
前世也是仇敌,没有丝毫联姻之意。
倒是两国都争着抢着同诸胡结好。
除了诸胡,高齐喜结姻北镇军功集团,宇文氏则热衷于结姻武川系军功集团。
两国靠着这两个集团重兵起家,自然也一直靠着结姻巩固与各自军镇之关系。
而高宝德试探地问了问高洋,不如就让宇文邕做她的长乐公主驸马。
她的驸马都尉,这辈子就不会再草率了。
高洋却是怀有深意地一笑,不正面回答她。
高洋宠她爱她,高宝德清楚得很。
可偏偏这次,高洋似乎有拒绝之意。
高宝德可想不通究竟是为何。
于是作罢。
反正没有办法正面跟随宇文邕去长安,她换个身份一样能去。
半年前,高宝德在高洋面前,就暗戳戳如此想道。
如今,消息传至高宝德手中。
已经能确定宇文泰已经薨逝。
那高洋养了半年之久的宇文邕,他总该放回去了罢。
不论是放虎归山,亦或是潜龙飞天,前世今生来看,宇文邕这几日,一定会动身途归长安。
她今日来尚药局寻祖珽,就是要让他出谋划策。
“祖公可会随郡公一起回长安”高宝德笑盈盈问道。
祖珽这番,也不跟高宝德打马虎眼了,于是就直接点点头。
果然如此。
不出高宝德所料,祖珽会去长安。
本来未认宇文邕为主之时,朝中包括高洋在内的君臣就已经看他不顺眼。
太子也和他的行事作风尿不到一个壶子里去。
天子又明显厌恶他。
祖珽这般直接辞官一身轻的模样,让高宝德挺羡慕的。
谁让人家是臣。
君择臣臣择君,可没听说过君择公主。
“那就要先恭贺祖公能够一展所愿,已成从龙之功业。”高宝德心中酸溜溜的,说出的话也是露骨。
祖珽浑然不觉,甚至仍是乐呵呵地朝着高宝德说道:“然也,珽多谢殿下之言。”
死不要脸的家伙。
老物可憎
高宝德咬牙切齿,心中对他的骄傲十分不齿:“祖公能耐通天,有擎天架海之能,不若替
吾想一个能脱身的法子”
她还是朝祖珽低了头。
向他询问如何能随他们一同去长安。
“殿下可是想好了”
祖珽竟是对高宝德的话语毫不意外,那可能就是早有准备。
高宝德还没来得及懊恼,就相通了此层深意。
因而如今再看祖珽,高宝德甚至还觉得他鹤发童颜,俊美无涛。
“自然。”高宝德小鹰啄米般点了点头。
她这半年,是这辈子过得最舒适的半年。
因高洋与李祖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宫门对高宝德而言形同虚设,她想何时去拜会宇文邕,就何时都能走。
可是之前,最远也是到邺郊城门之外,再远也未曾出过邺都京畿。
如今却是要远走长安,周国的都城,高洋与李祖娥再也伸手管辖不到。
而且尚且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高宝德觉得,若是大大方方地走,不出城门,她就得被抓回来幽禁昭阳殿中。
那可不行。
她幽幽地望着祖珽,让他快讲。
祖珽像是清楚高宝德的心情,也不卖关子,而是轻咳一声道:“殿下既然想同去长安,不管以何身份,都是会被陛下和皇后请回来的。”
祖珽的意思是,不管高宝德佯作何人,如何出走,高洋和李祖娥待他们走后,总能知道她的这两下心思。
一猜就知道,她随了车马c随了宇文邕一行人,望长安去了。
齐国据山东之地,虽说是地域辽阔,疆界宽广,可邺城距长安,也得经过不少州县。
更别提,若是帝后二人发现的早,还未出邺城,于天子脚下,高宝德就得被请回来。
说的恭敬,是“请”。
高宝德撅嘴,她心底清楚得很,其实哪里是“请”,不就是逃跑被抓嘛。
“那该当何如”高宝德恶狠狠地瞥了一眼祖珽。
她可不信,陪她在屋中说了这么久的祖珽,会丝毫没有办法。
那岂非是在糊弄自己,拿自己寻欢作乐
高宝德又补充道:“祖公尽管说便是,不管是何法子,吾都可以仔细思量。”
祖珽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殿下贵人之姿,若是不经陛下与皇后的默许,您是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