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汉代长乐c未央二宫雄据东西不同,大齐的邺城,承继曹魏,南面为市,北面为宫,邺宫禁中又分南北。
北面的朝室,核心自不必说是天子的太极殿。太极殿北,为皇后昭信宫。
娄太后所居北宫宣训宫,在昭信宫继之以北。
皇后李祖娥一早携众人,经昭信宫西侧阁道,行过园圃鱼池,经兰渚c石濑营筑,过三台,缓缓行至宣训宫。
早有宫人侍奉宣训宫门前,引皇后并诸女妾入殿。
皇后与诸公主,依次序各下撵车。
李祖娥乘油画云母安车,驾六騩马。
高宝德随其后,从自己的紫罽軿车中下来。
嫔御则无舆车允乘,但也谦卑地立于原处静候,待皇后公主下车后,再一同进殿。
待有皇太后旨意自殿中传出,宣皇后等人入内后,众人才脱履踱步大殿,果见段昭仪已坐于前席。
有宫人唱迎,段昭仪知是皇后,但没有抬头抬眼。
手上摩挲着簪珥,段昭仪歪头和皇太后说着话。
娄太后边与段昭仪说笑,边余光瞥了眼,从殿外踏进的李祖娥等人。
没有张口,只等着她们行礼问安。
“妾等,问皇太后躬安。”
从皇后,至公主,再到妃嫔媵嫱,都折身于地,礼拜皇太后娄氏。
只有段昭仪仍坐于首上,位置上看,倒像是众人在朝她拜倒问安。
有低位的小嫔御还不通事,面上闪过愤愤。
都是高氏妾,凭甚你段昭仪,就能如此耀武扬威?
“起罢。”
娄昭君算是经历过人事,曾随夫高欢一起,肇兴齐业。
她自诩性宽厚,不妒忌,虽不喜皇后李氏,但她不屑于从此番礼节上,去鸡蛋里挑骨头,为难皇后。
“坐。”
娄昭君随意知会了一声皇后,让她于自己的席位上坐好。
段昭仪此时,方才缓缓起身,也未离席,就在自己案前,朝李祖娥微微一礼。
“问皇后躬安。”
她也不称臣道妾,也不言己段氏,只作草草了事。
还未及皇后出言,段昭仪就幽幽地坐回席上。
高宝德坐于皇后侧后,正能看见段昭仪一眉一目。
段昭仪才色兼美,但她眉眼间,明显不加掩饰的不耐,让高宝德感到玩味。
段昭仪这般不耐,只是单纯的不甘为妾,想取皇后李祖娥而代之。
还是内心深沉,欲以忠孝,博得皇太后娄昭君的信任c宠睐?
她看着段昭仪,总是想起高洋初临大宝时,下的段氏这一步棋。
下得可真好。
礼遇殆同正嫡,高洋博弈,实举暗贬。
汉妇人可不可为天下母,高洋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再让段娄二姓鲜卑,再染指高齐天下。
若册段氏为后,不见莽新故事?
岂非搬石砸脚?
高齐鲜卑化,原意在结东魏庙堂鲜卑勋贵之援,以建皇齐。
如今高齐已立,汉夷之用,讲究衡平。
本就是靠着段氏与娄氏出力,夺得的半壁天下,高洋怎么可能,再让段氏与娄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大c耍手段。
高洋还没疯得彻底。
所以他才将皇后玺绶,稳稳地交与元妃李祖娥。
高宝德能参透此中道理,还赖宇文邕一语道破。
高洋的心思。
娄太后见众人已齐,就不再等。
昨日高氏祭祀祖宗,皇太后c皇后是为外家姻戚,皆不能同去太庙。
而今日设在宣训宫行祭礼,则是荣夸帝里,恩连戚畹,让母妻都承天眷。
娄昭君雷厉风行,她鲜卑贵女,本就不喜,汉家这些冗杂的祭仪庆典。
便据流细,速速办完。
只这点,高宝德佩服她极了。
等仪典走完,高宝德原以为,可以就此回昭阳殿继续躺着,却见娄昭君,此时仍没有要驱散众人之意。
这又是何意?
高宝德见娄太后也回首位坐下,明显是有事要讲。
无奈耸肩。
众女也不能离去,只得再次配之落座。
“皇后c公主c诸妃
且先坐定,今日年节,祭礼已毕,仍留各位在此,是想一并,把这几日吾听闻的一些琐事理完。”娄太后平声说道。
皇后眼底神色一变。
娄太后这话讲得,其中深意,可不就是,在让李祖娥面上难看。
皇后位居中宫,与身居北宫的娄太后不一样,她现在打理着邺宫禁中要务。
娄昭君早年,将明面上的宫务c省务,全权交至皇后李祖娥的手中。
虽知,娄昭君暗下,定然还有无数虎狼之辈,愿冒死以效,听命于她。
然而明面,终归还是皇后李祖娥,握有理事之柄。
如今娄昭君想要横插一手,不就是在向众人严明,皇后治下不严c理事不当吗?
赤果果的打脸。
但是,李祖娥垂眉暗自想了想,并不觉得,自己近来处理的分多事务,并无太大过错。
高宝德也听出来了娄昭君的意思,直直皱眉。
“你不必忧虑,不必怀有一些甚深的心思。”
娄昭君佯作摇头一叹,对皇后说道。
“你理事无大过吾知,吾并不是想要治罪于你。”
娄昭君没想听李祖娥的回应,于是就扭头,朝着殿上不安的诸公主道。
“年节大庆,本身大喜之日,总该添些噱头。诸公主且先上前。”
高宝德腹中暗想,这是要作甚?
只一瞬,高宝德挺身,她也得上前待旨。
看见昨日,同她说争抢驸马这事的乐安公主,也一同行至殿前,高宝德有些明白。
娄昭君这是,想趁年时,给各位主赐婚?
若高宝德未料错,应该就是乐安和东平两位主,日前的那破事了。
本身帝女皇亲,只高洋向朝中老大人们发声,他欲如何如何,与谁家攀亲作襟后,娄昭君从未忤触过高洋的旨意。
今日怎略有不同?
怕不是东平公主,真的与娄昭君沆瀣一气。
娄昭君眼神略过高宝德。
扫见乐安和东平,果然说起:“高氏亲族不多,如今禁中,只留你们两位主,正处适龄。”
“年节热闹,不如赶此时,吾亲为你们二人,各赐婚约。”
娄昭君竟如此想要横插一脚?
“吾已告知皇帝,你们有何心仪属意的翩翩驸马都尉待选,可向吾道来!”
李祖娥话语温柔,颜色却仍平平。
她是盯着乐安公主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