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房间彻底安静。
周薄轻偏过头。
过了数秒,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男人漆黑的眼瞳因此蒙上一层阴霾,眼珠滚动,无声回到茯苓身上,用充满厌恶c憎恨,糅合着无尽恶意的眼神将她处于极刑。
房间光线昏暗,下人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两人沉默对峙,空气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这仿佛不再是男女间充斥着香艳的暧昧交集,而是你死我亡的战争博弈。
他们是仇人,他为什么要一直留着她他身上的耻辱应该用她的血来洗刷。
折磨她折辱她杀了她
无数恶毒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肆虐。
然而周薄轻终究无法如愿以偿了。
因为茯苓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面对神情可怖的男人,茯苓先发制人,不退反进,大步逼近过去,她伸手拽起他的衣领,两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近到周薄轻完全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
“周薄轻,你就是个懦夫”
而那张嫣红漂亮的唇却吐露出无比刺耳的话,横冲直撞挤进他一团混乱的脑海
“拿女人出气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你就对你养父出手,他那样欺辱你,你怎么乖得跟条狗似的呢”
她以为他不想对养父出手么
男人眸光冷冽。
周少彦自收养了他便把他当成奴隶使唤,但风水轮流转,他迟早会让对方命丧黄泉。
他只是在等待时机,他等得起
而茯苓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可就在周薄轻打算掐碎茯苓脖子的那一刹间
他捕捉到她耳垂上的祖母绿宝石耳饰摇曳出灿然绿光,茯苓今天将一身老气的墨绿丝绒旗袍穿出了少女的鲜艳,身上到处都是柔软芳香。
纵然她喝了酒,眼中染上朦胧醉意,以至于大笑大闹晕开妆容,也丝毫不减艳色,像极了一只骄傲漂亮的小孔雀。
这只总是骄傲仰头的小孔雀,总是一脸笑意盈盈的美人蛇,却倏然红了眼眶。
她看到了他带着杀气的目光,也看到了他袭来的手掌,她没有逃走,没有躲闪,反而把脆弱的颈项靠近他,仿佛之前的所有话都是为了惹怒男人,都是为了想死在他手上。
同时一刻,她仰起头,闭紧眼睛,哑声道:“你以为我真的想嫁给周少彦吗算了,你杀了我吧。”
多年来的忍辱负重造就周薄轻冷漠复杂的人格,他同样十分谨慎多疑。
话不用多,只一句便足够。
他停下了。
茯苓发现周薄轻不再动作,立马睁开眼睛,恼怒出声:“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恨我吗”
当触及他的眸光,她却突然软下来,像是快要被逼疯的人,游走在两个极端。
“你恨我,可我却是真的喜欢你,这颗心你难道感受不到吗,那三天的真心实意你真以为是谎言吗”
茯苓伸出手,温柔怜惜的抚摸男人的脸颊,“只是你也知道你养父是什么样的人吧他性情暴烈,权势滔天,连你周薄轻都只能任他辱骂鞭打,我一个女子又能如何”
她没有哭,嗓音却干哑到令人惊心。
“你说,被权势滔天的军阀看上了,我又能如何呢”
女人仰着头一步步逼近,年轻的少帅一步步后退,直到肩膀抵在墙壁上,才恍然发觉自己被她逼到无路而退了。
下一刻却见茯苓弯腰捡起角落里的勃朗宁,抵在脑袋上,突然一叩扳机,悍然赴死
周薄轻瞳孔紧缩,失声道:“唐茯苓”
他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把人按在怀中,另一只手捉住她手中枪口,一扭一按。
“嘭”
子弹埋入墙体,发出一声闷响,好在楼下宴会热火朝天,才无人注意到楼上的动静。
周薄轻抱住了茯苓,背上莫名氤出一层湿冷的冷汗,此时他深刻的意识到刚才只要迟了一瞬,现在怀里的人便会没了呼吸,这让他心脏为之狂跳,竟然对仇人的死亡感到一阵后怕。
茯苓顺理成章的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软声说:“你让我死了,让我死了好不好良人,你恨我厌恶我,你觉得我脏了,我何尝不是觉得自己脏了,那天眼睁睁看着周少彦打你,你以为我不心痛吗”
在距离周薄轻心脏最近的位置,她平静下来,嗓音温软柔和,像是在跟他的心在对话一样。
“可是我只要表露出丝毫心痛,周少彦都会打死你
的,周薄轻啊周薄轻,你自诩厉害,但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与养父看上的女人有染,这样的罪名你承担得起吗”
她扔出了重磅炸弹。
“我喜欢你可我却又不敢喜欢你,你明白吗”
茯苓抬眸,目光温柔。
往日种种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她竟然在保护他
是了,她时年不过十八,一个一直被护在家族羽翼下的女子,不仅在短短数月经历过父母双亡,还被亲叔伯卖入牙行,差点永堕暗无天日的深渊哪怕表面上表现的再怎么坚强,可事实上,她哪有那么多城府与算计
长久以来埋藏在周薄轻心中的坚冰被凿出个洞,随着茯苓一字一句,骤然间四分五裂。
人生第一次,他心中生出了怜惜与愧疚。
他内心顽固不化的恨意也第一次有了动摇,冤有头债有主,罪魁祸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治,上一辈的恩怨跟茯苓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一直对她耿耿于怀
只是因为嫉妒她年少时家庭美满,而他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么
太幼稚了。
于是最后的最后,男人终于哑声道:“承担得起。”
与养父看上的女人有染,他承担得起。
茯苓一把推开他,目光警惕:“你要干什么你不许做傻事”
良久,久到茯苓以为他不会再出声的时候。
年轻的男人将她重新抱入怀中,浓密长睫低垂,冰冷眸光有所软化。
“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嗓音低磁暗哑。
“轻儿让你满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