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招银赞道，“老同学的诗不孬，而且说的就是本人！我再接两句：驻扎响水口，奉命看二老。”
“二少爷真是才高八斗！”黄子健鼓掌道。
“别‘才高八斗了’，还不是跟你学的。”沈招银笑着说。
“二少爷笑话我了。嘻嘻嘻……”苏二哥傻笑起来。
沈招银说：“关团长听说这边也很乱，让我带一个班的士兵回家看看。我把他们留在镇公所帮助照看。我来看看你们，顺便打瓶酱油和醋，再带坛酒。今晚上和大大、大哥喝老酒！”
突然，沈招银发现草堆旁边蜷缩着一个小女孩：“子健，这是……”
“黄河之水天上来，卖花生的小女孩。嘻嘻嘻……”黄子健笑着说。
“这小鬏叫罗小花。”杨万历说，“唉，一篮子花生被那些当兵的抢了，她怕挨打不敢回家，就一直缩在草堆底下，这会儿看来是睡着了，到现在她家里也没有人来找。”
沈招银走到罗小花跟前，伸手想去碰一下她的脸，见到她脏兮兮的样子，又把手缩回来。
杨万历说：“二少爷，其实这个小鬏是个美人胚子，是她家大人故意在她脸上抹上锅烟灰的。要不是弄成这又丑又脏的样子，恐怕今晚就被那个带班的军爷给糟蹋了。”
沈招银丢下雨伞和油瓶，重又走到草堆前抱起罗小花。黄子健赶忙捡起雨伞撑开来，跑上前将雨伞挡在沈招银的头顶上说:“她妈有时候也会来卖花生，也是个大美人，嘻嘻……”
“大大不、不要打、打小花，不、不要……小花冷……”罗小花突然迷迷糊糊地说着话。
沈招银对黄子健说：“姆大哥回家了，又碰上他的青梅竹马了。我可不想和他在一起吃饭、睡觉！你替我把酱油和醋送到大院子去，不要与别人说这个女孩的事，就说我今晚留在店铺和你们一起值班了。”。
“二少爷，镇公所就在我们店铺的边上，老镇长一定知道，土匪和军爷都不敢乱来的，看店铺根本用不着二少爷的。”黄子健说。
“那你就说我在外面赌钱，夜里不回去。别的不要多说！”沈招银说。
“好的!”黄子健起身离开，忽然看到一颗流星穿过夜空，惊叫道，“二少爷，扫帚星！日照香炉生紫烟，下雪哪来扫帚星？”
“什么？”沈招银怒目圆睁，“你敢骂我是扫帚星？”
“不是的，刚才天上有一颗扫帚星。”黄子健边解释边提着醋和酱油往外走。
“伞你打着！街上的饭店今晚全关门了，你回去把晚饭带过来我们一起吃！”沈招银说。
沈招银已经把罗小花抱到了店铺门旁，身体依靠在墙上，口中急促地喘着粗气。
杨万历说：“二少爷，这个小鬏可能是发烧了，我去把王大夫喊来！”
“等一下！”沈招银说，“去请那个田中！就是那个东洋医生。你就说她是我们家亲戚。”
“二少爷，”杨万历说，“那个田中大夫已经走了不少天，现在是王大夫。”
“哦，原来如此。那就请王大夫！快去！”沈招银催促道。
杨万历起步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过身说：“二少爷，这个小鬏她、她还小。”
“快走！”沈招银不耐烦地挥挥手，“啰嗦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这个不是沾花惹草，是……是怜香惜玉。尔等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沈云良家的院子在悦来集西头。沈来凤正坐在靠西厢房窗口的书桌边，一边用毛笔写着一边口中念着：“云儿游，风儿走，怎奈心海怨浓稠？鸳鸯分，鲤鱼溜，一丝凉意，两地悠悠。愁！愁！愁！”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来。沈来凤隐隐约约地听到年轻男子的声音——“请开门呀！”
“一定是小招银！”沈来凤暗自觉得好笑。
原来，沈招银在家里吃过午饭就来到沈云良家，想动员沈来凤参加革命军。他磨蹭了大半天，可她就是不答应：“你以前动不动就笑话我不能念书，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还有‘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可现在你又说念书没有用，还让我一个女子去当兵。你怎么说话前后不卡嘴子，笑死我了！
“老同学，请开门呀！”叫门声又一次传过来。
“来凤，看看谁来了，咳咳咳……去开门呀！”沈云良叫道。
“好的！”沈来凤大声答道，然后一边走出厢房一边嘀咕道，“还老同学呢！今晚外面风雪这么大，真烦人！就该让他多站会儿，冻死他活该！”
“沈老板，请开门呀！”叫门声再一次传来。
沈来凤心中自言自语道：“这个倒头鬼，脸皮真厚！怕没人替他开门，还冒充别人叫‘沈老板’，真好笑！今晚我得好好捉弄捉弄他！”
于是她又回到西厢房，吹灭了罩灯，然后悄悄打开后墙上的窗户。
见窗户外面有人头在抖动，沈来凤惊叫一声“我的妈呀……”便倒在地上。
大门外的李德钢闻声急忙走到窗下说：“怎么了，老同学？我是李德钢。是你吗？”
“李德钢！真的吗？”沈来巧又惊又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点上罩灯端到窗口说，“德钢，怎么是你呀！大雪天你这么晚来干什么？为什么站在窗口？”
李德钢答道：“我刚才在大门口叫门呢，可能是因为风大，你们家没人听见。刚才站在窗户旁边的是我大大和妈妈。我们家房子塌了，今天晚上想在你家住一宿，方便吗？我们明天就走！”
“方便，方便！干吗明天就走？雪还在下呢！你们等一下，我去开门！”沈来凤说着，忍着摔跌的疼痛去开了院门。
“我的个妈呀!”沈来凤双手环住李惠氏的腰说道，“真是你们呀？”
见沈来凤这样热情，李惠氏颤抖着说：“他、他姑姑，我们是来求、求……啊呸！”
李惠氏打了一个喷嚏，实实在在地都喷在了沈来凤的脸上。
沈来凤顾不上擦脸上的喷嚏，松开李惠氏，又紧紧搂着李德钢问：“他们是来揪、揪谁的？”
“你误会了，不是来揪谁的，是来求亲的。”李德钢说，忽然感觉到不该这样冒冒失失地说提亲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同意自己父母的提议。
“求亲？”沈来凤惊讶地问，“为谁求亲的？为你吗？求谁的呢？”
“对了，我们就、就是来为、为小德钢求、求亲的！向你、你二老高攀，做亲、亲家的。”李惠氏很激动，说话结巴得厉害，但嘶哑、颤抖的声音里分明充满着期盼和紧张。
一听这话，沈来凤高兴极了，跑过去扶着李惠氏说：“大婶，外边冷，咱们赶快进去！我带你们一起去见姆大姆妈！”
接着，沈她兴奋地朝院子里喊道，“大大、妈妈，德钢来了！还有大爷、大婶也来了！”
“他们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现在下雪天赶来，一定有大事情的。”沈云良说着，出门把李庆侠一家迎进屋里。
李德钢一进屋立即笑着说：“沈老爷家的酱油在朐南镇谁个不知？我们家平时买的酱油都是你们家做的，还有豆腐、茶干。刚才，姆大和姆妈站在门外时，就嗅到了那扑鼻的酱香味。”
“德钢，”沈来凤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这些话你以前一来就说，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我们都听腻了！再说，这大冬天的，酱油缸都盖着呢，大爷和大婶那么容易就嗅到味道？真是的，就知道信口开河！”
李德钢不好意思地傻笑着。
沈来凤晃着李惠氏的胳膊说：“大爷、大婶，刚才你们不是说有大事情要和我父母商量吗？”
因为担心弄得尴尬，李德钢便赶忙岔开话题：“我们原来以为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夜晚，街上的铺子都会关门的，没想到刚才经过街北头巷口时，一家卖馄饨的夫妇冒着大雪还在张罗着生意，那葱香味随着腾腾热气飘散在街头。我们刚要坐到棚子里吃馄饨，突然有一队辫子兵……”
“德钢，”沈来凤打断李德钢的话说，“你今儿废话怎么这么多？还酸里拐文的，又不是在学堂里做文章！人家卖混沌和辫子兵关你什么事？你让大爷说正事好不好？”
“这个、就是……唉……真是不、不好意思的。”李庆侠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云良笑着说，“噢，知道了，听德钢的意思，你们还没有吃饭。来凤她妈，赶快叫佣人做饭，再上对面的饭店里买点熟菜，我和李老爷喝两杯！”
“大大，”沈来凤着急地说，“我说的大事情不是吃饭，是……”
“哈哈哈……”沈云良笑起来，“自古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事情比吃饭更大？”
“大爷，估计街上没有饭店开门的。我刚才没有说完，那家馄饨摊子被辫子兵抢了。”李德钢说。
“哼！”沈来凤跺着脚说，“急死我了！怎么竟说鸡毛蒜皮的事情！”
……
吃过饭，沈来凤把李家三口领进西厢房里。
李德钢看到梳妆桌子上的《钗头凤》夸奖道：“姑姑的诗词和书法皆很有长进。真是‘士别三日当另眼相看’呀！”
“德钢，我刚刚叫你不要叫我姑姑了，刚才大爷、大妈又提了亲。真是的！”沈来凤嗔怒道。
“这个，我、我一时半会还改不了口。”李德钢尴尬地说。
沈来凤指着桌子上的《钗头凤》问：“德钢，你看看，这首词有没有毛病呀？”
“我一直看着呢，没有毛病的。”李德钢说，其实他根本没有心思看。
“真的吗？那你就帮我写下阕！”沈来凤说。
“遵命！”李德钢拿起桌子上的毛笔，想了一会却没有一点灵感，便敷衍道，“必以天池浩露，涤笔于冰瓯雪椀中，方能够写出与姑姑的《钗头凤》相配的下阕。”
“好呀！外面的大雪就是天池浩露，我出去弄些雪来为你做冰瓯雪椀！”沈来凤说着站起身。
李德钢连忙拉住沈来凤，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你饶了我！德钢不才，面对这么好的纸墨笔砚却文思枯竭。”
“什么？”沈来凤惊讶道，“你骗我！谁相信你这个五岁就会作诗的大才子还写不出来半个《钗头凤》！”
李德钢笑着说：“这个有什么奇怪的？ 大大不让我学这些男女情长的诗词，他甚至连《西游记》和《红楼梦》都不让我看。如果不是他这样管着我，我才不会去海州念书呢！”
“原来是这样呀。那你这六年在海州学了什么呀？”沈来凤问。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