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钢，你把我媳妇都给气跑了。”李德铁急着说，“你放开我！你才是癞蛤蟆呢！你看，小德铜去找管丫头了，我不能让他跟管丫头好！”
见到管丫头向着自己这边跑过来，李德铜放下粪箕迎面冲上去，一只手抓住了管丫头的胳膊，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管丫头感到自己的肚皮上像有冰块在滑动，惊叫道：“救命啊……”
“三哥，你想干什么？”李德钢大声问。
“没干什么呀！”李德铜放开管丫头答道，然后挎上粪箕喊道：“小德钢，你看人家都在冻上玩呢！我带着陀螺和你一起去玩！你发什么呆啊！快过来呀！”
整天呆在私塾里听腻了“之乎者也”的李德钢一听说玩便高兴极了，立马应道：
“哦，来了！”他渴望自由自在地玩耍，有时坐在私塾里还幻想自己是一只小鸟，在枝头欢快地跳来跳去。
“小德钢，”李德铁拉住李德钢说，“不要去玩了，赶快拾粪！拾不到粪，大大会打我们的。”
“傻大哥，不用担心！我已经拾了这么多粪，都给你们！我前几天拾那么多粪，二爷也不会夸我好。我拾不到粪，二爷也不会打我的。”李德铜走过来笑着说。
“那不行！怎么能要你的呢？”李德钢推辞着。
……
远远望见李德钢兄弟俩今日拾的粪比平时多出不少，李庆侠觉得奇怪：“哎哟，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现在这粪可不好找了，你们是在哪拾了这么多狗屎啊？”
走近一看，李庆侠厉声喝问道：“你们给我老实说，这些是狗屎吗？”
李德铁老老实实交代说：“我们没有拾到多少狗屎，小德钢说，大大妈妈会说我们偷懒，我们会挨打的。
他说，我们站在路口等拾粪回来的同学，小德钢求人家把拾的粪给我们，答应帮人家做作业，还写诗……”
“大哥，你别说了！”李德钢叫道，“大大，都是我的错，你就责罚我一个人！”
“今儿我免你一顿打，但我还是要罚你！”李庆侠怒气未消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饭前你必须给我写一首七言绝句来，否则不可以吃饭！”
听到作诗，李德钢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脱口而出：
“月落乌啼霜满天，
早起拾粪不敢眠。
庄里庄外寻狗屎，
捡到筐里就是钱。”
“李先生在家吗？”突然院门口有人叫道。
不一会，郑天贵便领着沈云善进到院子里。
见沈云善带着一根拐棍，李庆侠感到奇怪，因为乡村里只有乞丐和腿脚不便的老人才用拐棍。
不过，沈云善的拐棍叫文明棍，是时尚的玩意，主人在行走的途中很少用的，到了人面前，主人就拄着它，微微仰着头，显出威风凛凛的样子。
李庆侠迎上去对沈云善拱手作揖道：“欢迎镇长大人光、光临寒舍，蓬荜生、生辉啊！媳妇，快给镇长姑爹爹泡茶！”
沈云善没有答话，只是慢慢抬起手回礼，一抬头看见了墙上李庆侠亲笔写的两幅题词，嘴里轻声地念着：
“公鸡啼，忙爬起，为前途，背粪箕。庄稼一支花，都靠粪当家。欲骑状元马，先尝苦生涯。”
“这个……”李庆侠苦笑着说，“让镇长大人笑话了。”
“怎敢笑话？听说老同学让学生拾草拾粪代替交粮送礼，我是感激涕零呢！”沈云善拱手作揖说。
“今年遇到大灾大难，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很多人家入不敷出，一天只能吃两顿稀饭，我哪能再要他们交粮送礼呀！”李庆侠动情地说。
“那我家招银是拾草还是拾粪的呢？”沈云善问。
李庆侠笑着答道：“您已经为他交粮交钱，用不着拾草拾粪的。”
“这样不好？”沈云善笑着说，“小孩子不吃点苦，长大以后就吃不得苦了。”
正在这时，院门口传来沈招银的声音：“先生，我今天拾草了！我和妈妈一起拾的！”
“招银儿！”沈云善惊叫一声，“你让他和疯女人一起拾草？那疯女人要是发作……”
“我没有叫呀！”李庆侠说。
“好了！”沈云善不耐烦地说，“下不为例！”
李庆侠对刚进门的沈云善叫道：“沈招银，你大大来了。”
“先生，”沈招银不高兴地说，“我不是姓沈，我姓李！”然后对背着一捆柴草的武盼男说，“妈妈，把草放到那边去，我们马上回家。”
“招银，”沈云善深情地说道，“你不是姓李，你姓沈呀！有大大在这里，别怕那个疯女人！来，快到大大身边来！”
“骗子！”武盼男放下柴草捆子，手里握着镰刀向沈云善冲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云善想转身逃跑，不想脚下被砖头缝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嫂子你站住！”李庆侠一边叫喊一边冲上去拽住武盼男的棉袄下摆。棉袄的布被拽坏了，但这没能阻止住武盼男的脚步。
武盼男疯狂地挥舞着镰刀向沈云善逼近。
沈云善望着越来越近的镰刀，浑身发抖。
沈招银飞快地跑到沈云善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想把他扶起来，但未能成功，看着武盼男飞舞的镰刀就在眼前，他趴下去用自己身体护着沈云善。
与此同时，李德钢冲上去死死地抱住武盼男的小腿，致使她摔倒在地，她手里乱挥的镰刀却深深地扎进了身后李庆侠的大腿。
沈云善紧紧地抱住沈招银，不让他离开自己，流着热泪说：“儿子，跟我回家！大大离不开你啊！”
“你是骗子！你不是我大大，妈妈说，你不能生小鬏的。妈妈还说，我也不是她生的，这个疯女人就是我的亲身母亲。”沈招银也流着泪说。他努力挣脱沈云善，但没有如愿。
“你妈妈是骗你的！”沈云善声嘶力竭地叫道。
武盼男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沈招银的胳膊说：“别闹了，锡儿，跟妈妈回家吃饭！”
沈招银没有理会武盼男，仍然大声嚷道：“妈妈没骗我！大哥早已告诉过我了。你才是骗子！你放开我啊！”
沈云善松开手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因为你是我大大！”沈招银一边答道一边站起身，然后又伸手拉起沈云善。
沈云善顺势又抱住了沈招银：“我的儿子，你跟大大回去，大大带你去见你的亲妈！”
“不！你放开我！她就是我的亲妈！她说，我小时候跑出去迷路了，被你捡去的！”沈招银一边哭叫着一边挣脱了沈云善，投入武盼男的怀抱。
……
接到去海州开会的通知，沈云善十分兴奋：“天随人愿，我可以顺便去一趟凤凰城了！”
自从沈招银离家后，沈云善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让他回心转意回到家中，也经常想起以德报怨的沈云喜和沈丁氏，还有一直不忘寻仇的谢正中和沈来巧。
经历了武盼男的惊吓和沈招银的倾诉，沈云善多想早点到凤凰城啊！
可他转念一想，这一天离沈云喜去世四十二天，也就是说，离“七七”祭奠结束还差七天，谢正中和沈来巧肯定还在沈云喜家中没走，便一次次打消了前去和沈丁氏商量事情的念头。
……
在海州开完会回到家中，沈云善立即带上慰问品去李庆侠家。
因为腿上的伤，李庆侠只能坐在椅子上给学生上课，见到沈云善站在门口，他便说下课了，叫学生出去玩会，然后招呼沈云善进来坐。
“我这点伤没什么的，你干吗老是带东西来？”李庆侠客气道。
“应该的！”沈云善笑着说，“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啊！”接着，他又看着墙上的字念道，“巩金瓯，承天寿……”
“哈哈哈……”李庆侠忍不住笑起来。
“老同学你笑什么？”沈云善问。
“镇长大人，”李庆侠说，“那个字是巾字旁加寿，读帱，不是读寿。承天帱，意思是受天覆庇。
这个是宣统三年大清朝颁布的国歌，写得很好。我写在这里是教学生用的。
现在是民国了，还没有新的国歌，等有的时候再换上去。”
被指出自己读错了字，沈云善心中很是不高兴，但他觉得李庆侠也没有多少讥笑的意味，便拍着他的肩膀强装笑脸道：“在家里都知道民国，庆侠真可谓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啊！”
“哪里呀，您不必过奖。”李庆侠满面笑容说，“海州的老同窗经常写信告诉我这些的。镇长大人，这次开会什么内容呀？”
见李庆侠毕恭毕敬的样子，沈云善神秘兮兮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李庆侠问。
“国民政府撤府置省，苏州、江宁、扬州、淮安、海州好几个府变成了江苏省。我们朐南镇改为新莞市，隶属灌云县。”沈云善兴致勃勃地说。
“名字改来改去的，有什么好的？会弄得老百姓晕头转向的。”李庆侠不以为然地说。
“你不要打岔！”沈云善说，“我现在跟你说正经事！”
“好的。”李庆侠点头道。
“是这样的，”沈云善兴致勃勃地说道，“政府号召咱们把各家的私塾联合起来，在宣家大院办一个像模像样的洋学堂，名字叫灌云县第三小学。
你把私塾里的学生带过去念书，每个学生一年只要交一块大洋学费。你去学堂做教书先生并且代理校长，至于薪水嘛，每个月六块大洋。”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