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二侄子在家呢！”李庆侠假惺惺地对李德银说，“听说姆大哥带着你大哥出远门了。唉……这年头到哪都不好苦钱啊！”
李庆侠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向东厢房偷瞟。
“什么‘姆大哥带着你大哥’的？真啰嗦！”李德银看着李庆侠不安分的眼神，想起了父亲临走时的叮嘱，本想这样说的。
可李德银转念一想，李庆侠毕竟是自己的二叔和教书先生，便假意笑脸相迎道：“二爷呀，您有事吗？屋里坐啊！”
“呵呵，”李庆侠冷笑着说，“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家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二侄子，有啥事一定跟我说哟，自家人不要客气！”
“我能有啥事呀？大大叫我防着野狗和家贼呢！嘻嘻嘻！”李德银也冷笑着说。
一听这话，再看看李德银阴森森的眼神，李庆侠从头凉到脚，倒吸一口气。
他明白李庆虎对自己已经有所戒备，就知趣地边向外走边说：“没什么事情，我、我就走了。二侄子不要送了！”
“谁送你？哼！”李德银在心里骂道，“恬不知耻的老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庆侠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骂道：“李庆虎这个王八蛋，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但转念一想，李庆虎心里又有一丝得意：“这个小王八羔子还能不睡觉？哼，等着瞧！”
……
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河边的小树在风中摇曳，发出“哗……哗……”的响声。
李庆侠提着马灯慌慌张张地向前走着，到了李庆虎家门口，他不敢从大门进去，悄悄溜到东厢房窗下，见里面还透着亮，便轻声唤着：“嫂、嫂子……”
正坐在被窝里纳鞋底的武盼男听到叫唤，连忙起身穿上裤子走到窗前，拨开窗户搭子的栓子压低声音说：“你个死鬼怎么现在才来？把窗户搭子掀起来！”
李庆侠一只手掀起窗户搭子，另一只手扶着武盼男的胳膊，帮助她爬到了窗外。
两个人来到武障河河岸柳树林边上一座草堆旁，李庆侠一把将武盼男揽到怀里，满是烟味的嘴在武盼男的脸上、脖子上亲起来。
可李庆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昵动作不但没有得到武盼男的回应，反而让她心生厌倦。
自从李德锡出走，武盼男和李庆侠两年来没有多少私会。
现在武盼男有一肚子话要对他倾诉，因此对他心急火燎的举动很反感。她想挣脱他的搂抱，没成，竟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哎呀……”李庆侠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叫道，“你……你疯了！”
“一点不错！武盼男说，“我是疯了。你知道我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知道。我不也一样嘛！”李庆侠说。
武盼男大笑起来，然后吟诵起诗文来：
“一树老柳不堪秋，
干枯叶瘦倒影疏。
昔日纤手曾拂水，
柔情随波付东流。”
“这个……”李庆侠忽然想起，武盼男所吟正是自己两年前对河边老柳树的感慨。
这棵树就在草堆旁边，树干歪倒，伸向河面。他们两个人经常坐在上面聊着天。
李庆侠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一下武盼男，只是问，“后来怎么样？”
“就这样！”武盼男斩钉截铁地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嫂子……”李庆侠想追上去，但听着武盼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打消了念头。
“怎么会这样？唉，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李庆侠自言自语道。
“嗤嗤……”躲在路边小树林里的郑天贵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李惠氏赶忙伸手捂住郑天贵的嘴，拉着他朝李庆侠走过来。
“鬼……鬼……”李庆侠双手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他想起身逃跑，可是双腿不听使唤，只得蹲下去蜷缩着身体。
“哈哈哈……”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狂笑声。
“鬼……”李惠氏和郑天贵不约而同地惊叫了一声。
“不要怕，没有鬼的。只有老鬼我在这里！”黑暗中传来李汪氏的声音和拐棍着地的声响。
李汪氏磕磕绊绊地走过来，却突然发现不远处一个灯笼在慢慢移过来，惊喜地叫道：“你们瞧，那边有人来了！”
见是李汪氏，三个被吓得魂不守舍的人心中稍微减少一些恐惧，盼望打灯笼的人快一点到达身边。
不一会，灯笼过来了，微弱的光线照着两个来者——披头散发，脸上涂着黑墨，嘴里叼着一根猪舌头……
“鬼……”四个人逐渐看清了来者，惊恐万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李德银和李德铜所为。
……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的很高了，李庆侠和李惠氏仍然在蒙头大睡。
李汪氏做好早饭，让郑天贵把饭菜端到床边，可是李庆侠和李惠氏还是不愿意下床。
李汪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前后请了好几个巫婆神汉为他们驱鬼，也请了郎中给他们把脉开药，可三天下来了，就是不见多大的效果。
“天哪……这下坑得了！老爷、太太都这样了……”郑天贵哭了起来。李德兰和李德铁也跟着哭起来。
“干吗不去找管大爷呀？他是大仙，是神仙呢！我现在就去找！”李德钢突然说。
这些话一下子提醒了郑天贵。他赶紧提着一坛子汤沟高粱烧，搀着李德钢，摸黑来到管二林家的小饭店里。
管二林正在吃晚饭，听郑天贵说明来意，放下筷子走到桌子前，提笔写道：
“五花肉，汤沟酒，盘中坛中香馥透。杯浅味足情义浓，圣僧难耐禁果偷！”
写罢，管二林放下笔摇头晃脑地吟诵一遍，再教李德钢念了两遍，然后对心急火燎的郑天贵说道：
“莫急，莫急！什么时候小德钢背上这首诗，我就立马动身去为你家老爷太太驱鬼除病。我要先享受一下你们带来的美酒！”
说完，管二林打开酒坛子，倒了一碗酒，不慌不忙地吃喝起来。
“大爷，我自个儿做一首诗行吗？”李德钢问。
“行，当然行啊！我等着你呢！哈哈哈……”管二林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半碗酒。
李德钢望着管二林喝酒，一只手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奉一坛酒，大仙神气透。一口喝半碗，勿忘老朋友。”
“好小子！好诗啊！”管二林喝了剩下的半碗酒，起身说道，“这小鬏比他老子聪明，后生可畏啊！走，到李府赶鬼去喽！”
说来也怪，管二林把原来那一套“黑犬灰枭”的话语进行了一些加工，对李庆侠夫妇天上地下、云里雾里地说了几遍，奇迹便出现了——李庆侠和李惠氏渐渐清醒过来。
……
李庆侠夫妻俩清醒了，但武盼男却一天比一天神经错乱起来。
不论李庆侠在不在课堂，武盼男都会跑到沈招银面前，泪流满面地叫着：“小德锡，我的乖乖宝贝……”
沈招银见武盼男来了，就赶忙躲开去，然后听到武盼男歇斯底里的哭叫声，他心里就嘀咕起来：
“大大只要听到大哥说我是抱来的，就要打他，不让他胡说，但妈妈听到大哥这样说却无所谓，有时候还护着大哥。
大哥打我的时候，大大经常护着我，而妈妈却护着大哥。”
……
一天中午放学，沈招银尿急，急忙往茅房跑去。
突然，武盼男一边叫着“锡儿”一边冲过来抱住沈招银，在他的脸上接二连三地亲吻着。
已经快要憋不住尿了，沈招银用尽力气推开武盼男，跑进茅房。
武盼男仰面倒地昏厥过去。
穿着被尿湿了的裤子出了茅房，沈招银见到躺在地上的武盼男，怒不可遏，狠狠地踢了她两脚。
沈招银走进锅屋准备吃饭，突然听到李德钢的叫声：“来人啊！姆大妈死了……”
刚刚走进锅屋的李庆侠连忙转身，跑到后院蹲坐在武盼男的身边，一只手扶起她的头，另一只手用拇指掐着她的鼻下人中穴。
沈招银慢吞吞地走到后院隔墙的圆门旁，探着脑袋望着。
“我看见的，是沈招银把姆大妈推跌倒的！沈招银尿急，姆大妈还跑过来抱住他。”李德钢说。
“不，不是的。”武盼男慢慢睁开眼睛说，“他不姓沈，姓李，他是我的、我的锡儿。”
……
下午上课的时候，李庆侠发现少了沈招银，以为他一定是害怕武盼男而跑回家去了。
其实，就在午饭后李庆侠和李惠氏把武盼男送回家的时候，沈招银就悄悄地尾随在后。他已经认定武盼男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
这天傍晚，沈云善照常骑着自行车到私塾接沈招银。
“什么？他下午不是回家的吗？”李庆侠吃惊地问，然后跟沈云善讲了中午发生的事情。
于是，沈云善和李庆侠找遍了朐南镇的每一条巷子、每一个庵庙……
但他们当然不会想到沈招银会跑到武盼男那儿，因为沈招银最害怕的人就是武盼男。
天一亮，累得精疲力竭、急得头昏脑涨的沈云善雇了马车，直奔凤凰城而去，因为他知道，沈云喜家是沈招银接触过的唯一亲戚。
到了凤凰城，一听说事情的经过，沈丁氏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等到郎中医治好了沈丁氏，沈招金已经放中学回来，他一进屋就发现仰倒在椅背上昏昏入睡的父亲。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