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梦槐让叶子坐到了自己的床边，他起身去给她拿来一罐冰雪碧。
叶子咬着吸管，听他讲述目前为止的发现和思考。她总结道：“我觉得有一个解释能说得通——也许你有幻想成真的能力，但是触发这个能力存在一定的条件，所以不是每次都灵。”
“……你认真的？”
“认真的啊，”叶子说，“相信我，我是阅网文无数的人，这种情况我最熟悉不过了。”
“网文是网文，现实是现实。”齐梦槐说，“总之，我们还是先从公交车事件入手，追溯一下它的来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几天的调查里，我有这样一些发现……”
叶子一边听着，一边把目光时不时瞟向房间里的其他角落。说实话，她从没见过如此整洁的卧室。
床单上，蓝灰色的网格线纹样完美对应到每一条床铺边缘。枕头和被子被磊成俩豆腐块，堆放在床头，没有一丝褶皱。乍一看还以为是进了军营。
床头南侧的书柜码放着几排书籍，依据尺寸和颜色变化进行严格排列，使得它们远看起来就像一个整体。
书柜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台黑色笔记本电脑和一盏方形底座的台灯，位置摆放得十分微妙，就像桌上有一个无形的网格在控制一切。
原来槐哥有强迫症……
“……所以，这个案子你怎么想？”齐梦槐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案件。
“啊？”
这家伙，压根没在听吧……他白了她一眼，说道：“这样，你先说说你的这章小说，你本来打算下一章怎么写？”
“哦，我……我本来想的是，侦探z和机油y吵架后，z独自上了公交车，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里，面临被非法切肾的危险。不过，幸好y其实每天一直远远地守在公交车站附近的灌木丛里，偷偷陪着z。所以当z上车后，y联系值夜班的同事进行警力增援，同时自己骑摩托车去追公交。最后，在y的出面拖延下，警方及时赶到，案件侦破，z和y重回于好，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好，打住。”
“怎么样，有没有参考价值？”小叶子开心地问，“要不咱们也这么干吧，我当诱饵，你藏起来，我一上车你就报警，同时骑车追在后面。”
“你这个方法我前几天有想过——其实可能很多人都想过，包括之前那个失踪的记者。”齐梦槐面朝着宏开市地图沉思道，“且不说我没有摩托车能追上公交。之前我说了，根据那些监控捕捉到的公交出现的几个位置，可以推断它至少会经过这一段路线。这段路很复杂，岔路多，容易跟丢，甚至，如果提前准备两台车牌号一样的公交车，埋伏在这片区域的话，搞个掉包也容易。”
小叶子瞅着齐梦槐认真思考的背影，不禁开始认同她身边那些花痴小伙伴的话来——槐哥确实是有点帅啊，而且好像还有点聪明的样子。
怎么办？有点被戳到了。
要不……下一个小说就拿他当主角写写看吧。
“最好是有能够定位的发信器可以带在身上。”他继续说，“但是，如果遇到信号屏蔽器，这个方法就行不通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小叶子身上。她正咬着吸管出神，看起来确实有在认真思考。手中的雪碧微斜着，缓缓滴下几滴饮料，不偏不倚，全都落了到他的床单上。
……
他正准备把她扔出房间，却忽然受到了启发，他眼前一亮地自言自语道：“等等……这样弄的话，说不定真的行得通。”
他拿过垃圾桶中的一个康师傅饮料的空瓶，看着上面标记的“1L”的字样开始思考：“一般20滴水左右是1ml，这一瓶就相当于两万滴水……如果能控制滴落速度在每秒一滴左右，那么大概能滴5.6小时。安全起见，姑且算它能够滴5个小时。”
他又看了看地图，自言自语道：“公交出城的概率应该是零，最近警方设卡很严。宏开市最远两端的车程在四小时以内，我们在中心区域……所以如果不刻意绕路太久的话，5小时的时间完全够用。”
“槐哥，你不是说你高中知识忘光了么？这看着记得还挺好的啊。”
“这是初中知识。”齐梦槐说罢，去书桌下的工具柜里翻找出一个强力的泵式吸盘。这是他刚搬进来的时候买的，还很新。他叫叶子去厨房给空瓶接点水，再用透明胶把吸盘和空瓶捆到了一起，把吸盘固定到了金属材质的入户门上。
然后，他站在侧边，狠狠给了水瓶几脚。巨大的抨击声在楼梯间回荡着，震亮了全部的应声灯。
但是，吸盘和水瓶仍然纹丝不动。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叶子虽然没看明白他在干嘛，但是，夸就对了。
齐梦槐松开放气阀，取下水瓶，用细针给瓶盖扎了一个孔洞，然后把水瓶倒过来，看着水从洞口一滴一滴地流出。
“这个滴速可以。”他说着，又走进卧室，拿出一瓶凌美红墨水，把它整瓶都倒了进去，再倒入些许驱蚊花露水，最后掺上自来水使它变满。
他想了想，又往自己身上也倒了些花露水，并且抹开。等他用完，叶子也主动拿过去涂了起来。
“你干嘛？”齐梦槐问。
“待会儿蹲草丛，不得驱赶驱赶蚊子？别小气嘛槐哥，你连凌美都舍得浪费的人，还在乎这两滴隆力奇啊？”叶子说道。
“因为，比起颜料来，凌美比较不容易堵。”他解释道。
然后他向叶子解释了自己的计划，大致就是让他充当诱饵上车，上车前，把带吸盘的水瓶装到车子底部，让它一路滴下红墨水，方便叶子联系警察进行追踪。
最后他总结道：“所以你的任务和y差不多，躲草丛，看我上车，你就录像，然后报警。但是你不用跟过来，警察顺着墨滴就可以追踪公交的去向了。不好辨认墨迹的地方，让警犬根据花露水气味去判断也行。最后，记得让警察对咱俩的身份保密。”
叶子突然害怕起来：“可是，万一……万一水瓶掉路上了或者提前漏完了……万一警察不够快……万一他们在车上对你下手……万一他们中途换车……”
“你知道墨菲定律吗？”齐梦槐柔和地问她。
“我知道……可是……”
“那就不要去想那些万一。真有那一刻，你再随机应变，好吗？”
“好危险啊，能不能不要去。”叶子央求道。
“你说好的帮我的，你不愿意帮了吗？”
“可是……真的非去不可吗？明明不是你的职责。”
“非去不可。”
根据前几次新闻报道的受害人上车地点，齐梦槐选出一个他认为成功率最高的一个车站。
这是齐梦槐第四个通宵等车的夜晚。不同的是，这次有叶子陪着他。
今夜他能不能等到呢？还是说，他也会和z一样，需要等够十三天才能遇见这辆神秘的公交车呢？他感到心里没底，只能暗暗希望这趟车快点到来。
凌晨一点的街道安静异常，草丛里传来了蟋蟀的吟吟浅唱，动听得似乎要引来萤火虫的轻舞。叶子蹲在车站附近的灌木丛背后，手持着相机，随时准备录下他上车的一幕。
时间慢慢地过去……
当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将近两点之时，这趟车出现了。
远远的，齐梦槐就看见了鲜红的303这三个数字高高地悬挂在公交车头，车内灯光昏暗，隐约能看出来里面没有乘客。他伸出左手对着303路挥了一挥，右手把水瓶藏在身后。
车门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缓缓打开。
该上去了，他艰难地控制住自己走向前的每一个步伐。突然，叮铃一声，一枚硬币从他的手中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齐梦槐蹲下身子，在拾起硬币的同时，把带吸盘的水瓶固定到了车子的金属背板上。他的双手灵巧沉稳，完全没有发抖。
然后他直起身子，走上车，问：“师傅，神舞桥站到吗？”
“到，上吧。”司机师傅压低了帽檐，回答道。
他投下硬币，车门也随之关上。司机发动了汽车，将303路开走了。
齐梦槐寻了个位置坐下，扫视着车内的环境。车里面所有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却并没有开空调，因此显得略为闷热。广播在播放巴赫的音乐。
齐梦槐开口说道：“我看手机里显示末班车已经开走了，还以为只能去打车。没想到其实还有一趟。”
“小伙子，你运气好，我这是下班后刚刚加完油，正准备开回家。我家就在终点站那边。”司机说，“看起来你还只是个学生吧，今天怎么搞这么晚？”
齐梦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乖顺，他说：“和同学一起在外面玩，没注意时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晚。”
“太晚了不好哟，太晚了外面危险。”司机瓮声瓮气地说道。
“是啊，”齐梦槐看了一眼窗外，发现303路已经如他预料到的一样，偏离了正常路线，于是他问，“师傅，路线不对吧？您还去神舞桥吗？”
“路线对着呢，你是外地人吧，不认识路？”
“虽然我是外地人，但我知道你现在是走在谭庄路上，这个路通向北虹工业区。这不是303的路线。”齐梦槐拿出手机准备看地图，结果发现车上果然没有信号。
司机轻哼了一声，说：“我可没说我这车是303，我这是909路车，可能是外面坏了两根灯管，让你看错了吧？”
齐梦槐对这个答案也早有预料，他说：“这也不是909路的线路。”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把一把美工刀搁在了司机的喉结处，他平静地对司机说道：“停车，然后把你们的来历告诉我。”
司机冷笑一声，把面孔转向了他。齐梦槐这才看见，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一副防毒面具。司机笑道：“你还有力气划拉我？你现在，恐怕是刀都拿不稳了吧？”
齐梦槐心中一沉，然后猛然抬头，他发现车中的空调口不知从何时开始全都在吐着丝丝白气。白雾弥漫在整个车厢里，他之前却毫无察觉。
——是催眠瓦斯。
美工刀应声落地，滚下了台阶。齐梦槐感到视线在迅速变模糊，他无力地扶住金属杆，终于连站稳的力气也没有了，最后，他软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被绑在一个满是尘土的库房里，里面还关着被绑的另外九个人，他们的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神情呈现出某种癫狂的状态。
他继续观察室内环境。
屋里面不知何处藏着一个播放器，一直在语调平平地朗读着什么。眼前的窗户玻璃脏兮兮的，隐约能看见天色仍旧是一片漆黑，一辆红色大巴就停在外面。
看来还有希望。他想。
门外似乎有人正在打电话，于是，他竖起耳朵努力去听。
“……是的，是的，人数齐了，可以交货了……行，诶，好嘞……行，我先去验验……基本都验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你就按之前那个价给就行。好……那就这么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仓库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齐梦槐看见那个司机手上拿着一个脏碗，迅速向他走来。
碗里盛放着的橙红色液体摇摇晃晃，眨眼间就到了他的嘴边，他本能地开始反抗，却被司机用手紧紧钳住了两颊。
液体散发着陌生的果香味，像是混合了柠檬、薰衣草和酒精。果酒灌入他的喉中，一部分溢到了鼻腔，他猛烈地呛了好几口水，溺水的痛苦迅速扩散到整个肺叶。
直到整碗水都见底，他才被司机放开。
司机离去的背影变得层层叠叠，宿醉般的晕眩和恶心感强烈上涌。录音机播放的吟诵声此刻听起来突然十分清晰而具有魔力。他的视野开始了疯狂的旋转，一切漩涡都被赋予上一层艳丽的色彩。
叶子肯定已经在路上了。在渐渐模糊的意识中，他不断重复地想着这一句话。
很快，他的思绪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慢慢失去了联系……</div>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