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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回 华兴科考

作者:万载老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乐中城,华兴学宫门前,钱凤不由思绪发散,这华兴府教育为先、百姓为先、文武并举、实践求实、立法陪审,还有炎黄雕像、英烈祭堂、公共园景、巨型水车,还有八车宽的主街、笔直平整的马路、规整有序的砖石楼宅、错落成网的给排水系统...

    不论从精神层面还是物质层面,无不显示出华兴府的卓尔不群,也难怪包括他钱凤在内的一众考生这一路显出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回想所见所闻,一系列的震撼与感慨,之前一直躲在乐岛一角自怨自艾的钱凤,霍然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快模糊了。这里到底是正统不容的贼军巢穴,还是令人向往的大同乐土?

    “士仪兄,走啦,排队进场啦。”箕信的低呼令钱凤回过神来,张憧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去忙自己的事儿了,挨着他的只剩下了箕信这个无人可挨的韩人。考场已经开始检查入场,众人正在缓慢的排队前行。

    或是憋话憋得久了,或为缓解应考紧张,箕信偷指大门口一位魁伟彪悍、相貌堂堂的督查官员,不无八卦道:“诶,这次科考还真够规格嘛,看见没,门边方走出的那位,跨刀巡查的虬髯大汉,便是新任的司法部刑部侍郎铁凡,本是大晋廷尉府的知名捕头,三月前投的华兴府。听说过没有,这厮与咱们府主不打不相识,他抵达罗口湾码头时,一见到前去迎接的府主,就先与咱们府主直接动起手来了呢。”

    钱凤一愣,以往没少听闻投奔自荐的人才,就像他钱凤昔年投奔琅琊王氏,无不花样百出的引起主家的重视乃至重用,可一上来就寻主公动手的还真罕见。左右排队无事,他饶有兴趣道:“哦,还有这般毛遂自荐的,那他打赢了府主没有?”

    箕信做窃语状,一脸坏笑道:“士仪兄这次却是猜错了,某听小道消息说,那铁凡可非毛遂自荐,而是本就与咱们府主有着过节,好像他在洛阳丢官就与咱们府主有关,其人又是个眼底不揉沙子的主,是以,嘿嘿...听说二人打了近百招,谁都奈何不了谁,最后是同来的祖逖大人给劝的和,主公还向铁凡致歉才算了事。”

    “不会是府主昔日匿名安海贼之际,做了什么案子犯到了那位铁凡吧?”钱凤亦觉愕然,眼珠转动,复又问道。他倒是猜出了大概,正是去年纪泽在桃花渡蒙面救下丐空空那次,坏了铁凡的前程,却令铁凡阴差阳错的反过来投了华兴府,也算一件离奇之事了。

    “具体事由不得而知,大概正如士仪兄猜测那般吧,但府主当时定是在行侠仗义,占着理,否则按那铁凡的秉性,也不会留在华兴府。呵呵,可怜那铁凡,许久才知道害他倒霉的正主,还是自个巴巴投奔的主公,据说当时场面好不刺激,好不尴尬,好不令人畅想啊,嘿嘿。”箕信一脸揶揄道,看来也是个不乏闷骚的主。

    旋即,似觉自个这般说笑府主有所不妥,箕信忙又补充道:“其实,某更敬佩府主大人之胸襟,非但愿意折节致歉,还用人不疑,直接给他铁凡封了五品侍郎的大官,连假字都没缀呢。正是府主这等英雄,才能聚拢华兴府数十万流民之心,才能吸引各方贤才来投,甚至昔日之敌啊!”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知这个箕信不无歌功颂德,但钱凤却被带入了自身处境。这铁凡本为府主之敌,如今却能放下过节,心甘情愿的为华兴府效力,那么,他钱凤呢?

    要说他钱凤有足够理由痛恨华兴府,他一名寒门书生,昔日投奔故吴士族无门,继而跋涉千里,废了多少力气,总算得以入幕琅琊王氏那等》,钱凤却也隐隐明白封建帝王们屡屡以孝为先,恨不得高于一切的内在寓意,实因父母老人保守,唯保守者最利统治稳定。而提倡开拓创新甚至海外冒险的华兴府,显然不喜欢孝道太过凌驾,否则单一句“父母在,不远游”,就能令华兴府闹起海员荒。

    是以,此题的正确答案显然是要批判司马颖的愚蠢行为。但坑憋的是,非是他钱凤不知题意,而是此题的正确答案涉及对孝道的质疑,抑或需要从孝道中剔除掉愚孝部分,实则仍是否定了孝道的制高点。有些事能想不能说,这岂非逼着大家白纸黑字的表态,说出硬杠三纲五常的话吗?

    然而,没有最坑憋,只有更坑憋,当钱凤最后浏览到明法科的最末一题,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好险没当众骂娘,至少他就听到有别的考生在嘟囔骂娘的。因为,这道题目竟是要求考生依照华兴府法规,对“三北案”予以分析并重新给出判罚。

    所谓的“三北案”,是一个《韩非子》中抖出的事关孔子的黑材料,是一个对儒家来说讳莫避谈的命题。春秋时,有鲁人随其君战,三战三北,彼时,孔子为鲁卿,负国家社稷之重,执司法之权,乃询其故,彼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于是以为孝,举为吏!这便是昔年法儒两家一度争论不休的“三北案”。

    分明是个三战皆背向而逃,外战怯懦的孬兵,却被孔老夫子因孝加官,不说按照华兴府的法规,按照秦汉魏晋哪朝的军法,这名逃兵都绝对该死,孔老夫子这事儿纯属瞎搞,便是在如今像钱凤这般的许多寒门儒生看来,这家伙也当被正法。

    然而,钱凤明白,这道考题中明显有着两个又黑又深的大坑。其一,忠孝难以两全之时,是情大还是法大,是国大还是家大,这是士大夫们所主导的儒学长久以来所不愿正面回答的,因为这个问题将君主与家族摆到了对立面,实在叫士大夫们难以坦诚心声啊。

    钱凤不由想起了另一桩恰恰对立的有名公案,也来自《韩非子》:“楚有直躬,其父盗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而曲于父,报而罪之!”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楚国有个遵纪守法好百姓,名叫直躬,他发现自家老爹偷了羊,便去官府举报这等偷鸡摸狗的不法行为。忠孝难以两全,儿子告老子,事情闹得挺大,众说纷纭,一直上到了楚国令尹那里。结果,令尹大人信奉儒家的一套,不喜直躬这个不孝子,一句父罪子担,便将直躬给砍了。

    典型的儒以文乱法!这个判决显然难以令君主们满意,都这样谁还先公后私?都去因私费公了,谁还效忠君主?儒家门徒自不愿被《韩非子》搞得失去圣宠,但苦于法家圣贤韩非子名头太大,不能采取常规手段直接抹黑喷倒,于是他们便鱼目混珠,利用儒家最擅长的春秋笔法,推出了直躬一案的许多别样版本,以混淆视听,其中最令儒家门徒满意的当属《吕氏春秋》那一版。

    吕氏春秋给这则公案加续了一段,直躬的死罪令尹判是判了,但最终该案又上达天听,楚王插手,赦免了直躬的死刑,还加赏了直躬。注意,是赦免,而非推翻令尹的判决。这下皆大欢喜,忠孝两全,仁者无敌。但是,每个看过《韩非子》的儒家门徒,都无法自圆其说,趟过原版直躬案的那道坑,恰似三北案中那个逃兵的狡辩理由,若按儒家的孝道理论来说,真的很强大!

    钱凤看得通透,如今的门阀政治下,士大夫阶层自身以家为大,却要求泥腿子们以国为大,两套标准怎能正面评说呢,所谓儒以文乱法概莫如斯。而这道考题,也是纪某人要求科考选官们表态,掌公权者公私孰重?

    第二个坑就更严重了,简直就是天坑。想想学宫门口摆的雕像是周公而非孔圣人,正确答案不言而喻,但那是要求考生们批评孔老夫子的过失啊,这叫钱凤如何下笔?

    独尊儒术以来,被奉为圣人的孔老夫子,言必金科玉律,可以曲解,可以误导,却绝不可有错,否则叫那些自小被告知孔老夫子是完美圣贤的淳朴百姓们,如何再信任儒学与士大夫们,更叫那些动辄引经据典指斥他人是非的儒生们,日后如何理直气壮的以德服人,想喷就喷呢?

    虽然东汉末迄今,百多年的武夫当国和皇权变迁下来,当今儒生们早就将能丢的节操都给丢了,此时儒学的风气堪称开放,可这道考题依旧碰触了儒家的底限,委实令钱凤震撼甚至惊骇。莫非,那位纪大府主竟然疯狂到了想要动摇儒学地位的程度?

    如何回答三北案这道题目业已一目了然,就看你敢不敢如实回答,但明白归明白,钱凤还真就放不下节操来直接跳坑,尤其是后面的这个坑。

    无奈的拍拍脑门,钱凤提起鹅毛笔,正式从头开始答题,至于这个令他无语的“三北案”,以及那个头疼的程太妃事件,还是留到最后再攒劲吧,却不知待会儿是该放弃节操,还是设法推推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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