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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作者:还珠楼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元荪这时已打定另外找房免使老母生气的主见,便从容坐在少章对面。又待了一会,少章又放下烟qiāng,拿起水烟袋起立,见他一味装邪,没奈何只得发笑说道:“老三,你那么聪明人,何至怄这闲气呢?”元荪便问:“这话从何说起?”少章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就是前院房子的事情。”元荪正色道:“房租不是已经jiāo过半年?一切全照房东房客办理,莫非还要再找两家连环铺保?那也可以。”少章方道:“不是的,千句并一句,你还是另找屋吧。”元有见他竟从实说出,便也道:“照理你不能出面反对,对我说这话。不过你是受制于细人,我也很能原谅你,可是我那天所付的那笔房租和饭钱你得退还我。”少章道:“这不待说,可是我昨晚在孙家打牌大输了,还该了不少账,幸亏该的是孙老总,不然还要丢人,今天哪有钱还你。你既有地方借,先垫一步,过天我再慢慢还你好了。”元荪闻言,心想正是报应,笑答道:“大哥,你这更是笑话了,说话不算活,租我房子临时变卦,钱却不还,我才出来做个小事,能有多大力量?漫说借不出来,就能借也不能不顾信用,日后拿什还人?大哥比我总活动得多,这钱实是等用,刻不容缓,请快想法子吧。”

    少章也不答言,对耗了半个时辰,元荪一想,此人天良已丧,我还要找房,并想起昨日之约,再逼也无用处,冷笑道:“大哥,虽是弟兄,也讲情理,何况此事自一开头你就没有一点自家人的情分啊。房子不租,钱还不退,请往祖宗父母身上想想,只问心得过。我也有法子,你说昨晚输光,此时你也无法,不过我明日非用不可,务请代我筹备出来,明日中午我再来取如何?”少章只图了事,又以烟泡抽完,盼他走阿细好出来烧烟,连答:“好好,我一定想法子。”元荪道:“大哥费心,我别无法子可想,专指定这一项,没有日子了。”说罢转身要走,见少章没再答应,知靠不住,如不乘此时追紧,母亲一到,把家搬好,永无希望。身边钱暂时虽还够用,一则事小薪微,来日大难,母亲年高,数千里迎养,无福可享,已愧人子之道,无论如何也应留点余钱,务使后三月用前三月之钱,以免为了家用忧急;二则少章惑于贱fù,全无弟兄情义,居心多不可问,也实气他不过。念头一转,重又回问道:“大哥到底怎么样,几点钟来?”少章答说:“那还不是要下半天。”元荪见他无奈之状,又钉问道:“我后天便到天津,就今天一天要把房子找好,母亲来还得住几天楼房,实在是没工夫,那么我索xìng下午三点再来,大哥不在,便去孙家找好了。”

    少章最不愿元荪到孙家去,急道:“我还会吞没你这笔阎王账?我不在家,自然也有jiāo代,你到孙家作什?”元荪见他羞恼成怒,也负气答道:“大哥年高有德,自然不会吞没这几个要紧的钱,但我这是紧急正用,非此不能过去。你有房不租,自己变的卦,莫非母亲带了一家老弱几千里北来,老大年纪,让她老人家住在街上么?”少章道:

    “你如找不到房子,么婶到时,可去长发栈、华兴旅馆都能住,屋钱由我叫孙家下人打一电话担起,将来再还一样,莫非怎会住在街上。”元荪冷笑道:“本来我就没钱,好端端四五口人再住上些日子栈房,完了把账拨到你名下,抵消房租,结局搬家费改作旅费,你倒没事,我家搬不成,就此再拖将下去,这算盘实打得好。我一回共事已够急的,实不敢再劳费心,只请把前jiāo房租明日赏还给我,足感盛情。”少章恨在心里,无言可答,怒道:“好,看你点点年纪,以后就没求我的事。”元苏也是心中气极,答道:

    “天下事难逆料,求不求,允不允,还不都在各人自己?无须说得太早,只请少时平心静气,待我设身处境想上一想,就不会生气了。明天再见。”说罢便自走出,刚到院中便听阿细在少章房里哭闹喊着名字咒骂起来,有心回去理论,又觉不值,只得忍着气忿匆匆走出,恰好原车尚在,连忙坐上回赶。

    车到章宅,老尚正站门首,看见元荪下车,垂手回道:“方处长刚来电话催请,说要派汽车来接,小的说舅老爷往东城去了,跟手给周家打电话,说舅老爷早走,不想一会就回来。小的给方处长宅打一电话,他的汽车马弁就来接手。”元苏懒得再听,答说:

    “这个不忙,太大小姐都到三条李家去了么?”老尚答说:“早就走了,李老爷不过一个法院推事,没什jiāo头,舅老爷还是上方处长那里去吧。”元荪好生烦厌,又不便申斥,便道:“我还有事和太太商量,大舅老爷房子退了,外老太太后天就到,你且紧给我在附近找五六间房子,越快越好,办成有赏。”老尚一边连声喜诺,一边又问:“方处长宅去不去?”元荪连答:“去去。”重上原车,往三条赶去。

    一胡同之隔拐,弯就到,章、李二家宗本同乡通家之好,元荪寿礼已jiāo瑞华带去,进门向主人李绍原拜完了寿,略叙套语,便去内宅。瑞华正和女客打牌,见元荪走入,笑问:“我出门时方处长正要派汽车接你,李大哥这里已代你致意辞谢了,怎又跑来?

    少章的房子到底租是不租?蓉仙在曾家所说应验没有?”元荪见当着那些女客,旁边一桌还有生人,不愿明言,便说:“他那房子本来也不好,母亲来了定看不上,我已命人另找了。”瑞华闻言,料知蓉仙之言已应,不由气道:“这等丧天良的人你还帮他遮掩着什么?明明少章变了卦,娘还没到呢,怎就知道她不合意?这里的客没有外人,只管说出,也让一些同村亲友们知道知道。”元荪知乃姊xìng情,不说不行,只得把少章受贱fù蛊惑临期反悔之事说了。瑞华又问:“你还jiāo了半年房租,退还给你没有?”元荪答说:“大哥昨晚在孙家大输,今天傍午才回,说是明天给我。”瑞华怒道:“他的活哪靠得住?这些年来借我的钱几时有一次还过?你怎当时不和他要?没分家的嫡堂兄弟,家中产业被他败完,自己住大房子,叔母来了,不说迎养,住他几间空房还要先付半年房租,刚代他把房打扫棱糊干净,花了若干的钱,人就要到,忽然反悔,房租还不肯退,大已欺人。你就和他要,如欺你年轻不给,我便请伯岳、介白一些亲友同乡和他讲理,看他还有脸做人不?”一班女客听说也纷纷议论,代抱不平。

    元荪见她越吵越凶,便道,“来时他一口答应,想必不会有错,姊姊先打牌吧。我去方家吃饭,夜里回家再商量吧。”正说之间听街上汽车喇叭连响,跟着男主人李绍原走进,笑向元苏道:“外面来一马弁,说是方处长催请,派来汽车来接,请老弟就去。”

    瑞华chā口道:“人家已然催请过了两次,再不去还说你架子大,你炔些走吧。”元荪应诺告辞,绍原陪送出,元荪重又道谢作别。出门一看,仍是昨晚跟车的马弁,近前立正,说“客已到齐,就等三爷前往”,老尚也随右侧,知他引来,好生不快,问道:“你还不给我找房子去?”老尚笑答:“房子现成,明早准能找到。”元荪见马弁已开车门相候,懒得再说,便即坐进。马弁关好车门,车随开动往西城驶去。

    第二○章 隔座送秋波 深情款款 对榻吐香雾 蜜意绵绵

    那办事处是在石驸马大街西头,相隔南城不远,一会车便开到。马弁领了元荪直走进去。那宴客之处在最后一进上房,乃是五开间打通成一座敞厅,右边一间是女主人的卧室,左边一间是书房,各有一小套间,甚是容丽,地毯沙发以及一切陈设无不华美讲究。元荪刚进里院,女主人林筠清和乃妹绿华已自窗中望见,含笑出迎,接了进去。这时厅中已来了十来位女客,只有两位年纪稍长,余者都在芳年,穿着极华贵的衣饰,见元荪进去全都走了过来,筠清便给双方一一引见。除昨晚游园所遇何家两位太太外,那两个年纪稍长的一个姓扬,一个姓郑,另外两个少fù一姓刘,一姓王,都是现任军、师。

    旅长的妻妾。还有一个唐小姐,貌仅中姿,打扮最是时髦,双方见礼落座之后,筠清说起承德有应酬早走,今日乃何大大借地方请客,男客除元苏外还有何太大的表弟李静生尚还未到。元苏自然逊谢不迭。因亲丧未满,衣服虽是朴素,仗着少年英俊,神采焕发,女主人又说是自己惟一的娘家人,再加昨晚这一来,除那唐小姐神情落漠外,余下女大太们全都十分看重,尤其刘太大显得殷勤。桌上本没有什糖果,不住代主人劝用。

    隔了一会,刘太太提议打牌,强要元荪同桌。元荪本因在座俱是年轻少fù,言动拘束,又推谢不掉,只得应了。筠清随命女仆摆好两桌牌,将人配好,便即搬庄人座。杨、郑、何三位太大加上女主人的妹子绿华一局,这边小何太太、刘太太、王太太同了元荪一桌。唐小姐推说当晚要去文明园看戏,筠清自作主人,已和元荪合伙,均未上场。元荪先只觉出刘太太比别的女客大方,及至对面一看,才知众女客中以她为最美,不特玉润珠辉,稚纤合度,媚目流波,风韵天然,那一双玉手更是细腻丰盈,柔若无骨,偏又生得纤小美观,也不似另两位阔女客戴上好些戒指,只左手中指上戴着一个玻璃翠的马鞍戒,颜色碧绿,宝光浮泛,与玉肤互相辉焕,越显得雅净华贵,加上一口好北京话圆润娱耳,格外令人心生美感,由不得乐与亲近。

    元荪先因同桌皆是女客,还在拘束,洗牌时只把牌翻转向前一推,不怎和洗。等四圈打过,换在刘太大的下家,见这三位女客全都大方随便,刘太大更是笑语生春,毫无拘忌,自己因为处处小心拘束,输了几圈大牌,暗忖:“你们既然如此大方,我又何必乃尔?”于是稍微随便了些。第二副洗牌时,刘太太当庄,因拾对家给的筹码,元荪正用手翻牌没有避开,刘太太手腕恰在元荪手背上擦过。元荪起初好几次和她手指接触,已觉指肤柔嫩,从来未见,再经手腕一擦,觉得又凉又滑又细腻,不禁心神yùdàng,面孔通红,忙自镇静,连看也不敢看她。刘太太却不在乎,仍然筑着洗牌和元荪说笑不已。

    元荪先是输家,搬庄过来也无什起色,因上场时小何太太说照旧日规矩,估量这类阔太太牌底必大,虽有筠清合伙,输多了总是不好,筠清又作主人,不肯换人接打,心正犯愁,忽起了一副万字,一八万碰出在地,手有对三万、对四万、六七万,一上一听,上家刘大太打出四筒,一张绝八万已摸到手,心方一喜,不料对门小何太太喊碰,只得放下,上家已先摸进一张七万,自己又一张万字不曾发出,再一被人看出,上家八万又是齐用,决无打出之理,果然换了一张闲牌打出。一会下家听张,发出三万一碰,恰好三副落地,谁放谁包,否则这张绝八万如不被上家摸去正好满贯,五万又见过三张,心方可惜,料无和理,刘大大忽自言自语道:“这牌真讨厌,非打这张听叫,我不信周先生和一绝张,包你一副。”说时对家正喊:“这张牌打不得!”刘大大牌已发出。元荪方要摊牌喊和,一想和女大太们打牌,又是初见,让人包庄上一个满贯,未免不好意思,自己全仗这一副翻本,不和又觉不舍,方一迟疑,忽听筠清在背后说道:“刘太太打好牌的人今天却吃包子了。”元荪只得把牌摊下,笑说了句:“真对不住。”刘太太佯嗔道:“包就包,不就是输吗?没关系。”小何太大忙道:“我看你什么牌,怎会打出这张八万来?”言还未毕,刘太太已将手里牌推掉和乱,笑说:“牌要绕着弯挤我有什法子?替你们两家会钞,省他自摸,不是好么?”随数筹码照包。

    元荪想和筠清说话,侧顾人已走向对面,乘人不见,嘴朝刘太太一歪,微笑了笑便自走开。元荪以为是笑刘太太牌打得臭,自己和得便宜,也没想到别的。自这一副转了手兴,牌风大顺,接着又连三庄,翻本之外还出赢钱。转到刘太太庄上,又和了个龙风双碰,杠上开花,由此逢庄必连,常和大牌,最奇是每到刘太太庄上必和三番。刘太太佯嗔道:“我吃了包子,周先生还要老敲我的庄,好意思么?”小何大太笑道:“你这叫自作自受。本来周先生输家,如今他一家独赢,都是你一张八万作成,我们不和你算账还说呢,有什不好意思?周先生,你尽管敲她,越大越解恨,有本事再包一副我们看看。”元荪虽不便chā言,因这一张八万对刘太太无形中生了好感,加以人又极美,少年人终是多情,由不得便多看了她几眼。两下目光常时相对,越觉出她丽质天生,宜嗔宜喜,虽还未生遐想,心已有了爱好之念。

    八圈没打完,主人来请人席,天已九点,众女客坚让元荪首座,后元荪无法坚拒只得坐了。这些年轻女客俱都豪放不羁,尤其后到的一位朱小姐打扮得分外妖艳,浪漫风流。元荪见都随便说笑,毫无禁忌,也就不再拘束。再一听大家互询输赢,才知打的竟是每家五百筹码,百元丢二二,暗中一算自己筹码,竟赢了九百余元,照此时数分一半与筠清还将近五百元之多,好不惊喜jiāo集。暗忖:“这大的牌凭自己打的起,当时不好意思问,恃筠清合伙,冒冒失失坐下,幸而是赢,如输怎了?这定是老母福庇,才有这类飞来之财,就是饭后手背,已有近两底赢到了手,至多吐出一半,也有二三百元可分,何况手气正旺,只要打得谨慎,还要再赢,不致倒出。可是全家在此,不比以前孤身一人,这次已是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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