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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作者:唐德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德全同学,感情甚好,过往亦密。而冯此时已与「第三国际」挂钩,北与苏联驻华大使加拉罕,南与中山的俄籍顾问鲍罗廷都在暗中往还。至于苏联对冯氏「国民军」的弹械支持,和国际共党在冯军中的顾问活动,也早已不是秘密。凡此种种,对郭松龄都是新鲜的刺激。尤其是冯玉祥对直系的「倒戈」,以及冯在「北京政变」后的迅速发展,郭氏显然也不胜羡慕。他既然深知他在奉军中所掌握的实力,远超过一年前冯氏在直系中之所有;他也深信他如挥戈「倒奉」,那真如探囊取物了。倒张之后如再与冯玉祥联成一气,并得苏联之奥援,则华北可大定也。因此郭氏于十一月中在日本观cāo奉召归来,席不暇暖,便与冯玉祥订了七条攻守同盟的密约,随即于十一月廿二日发出通电,公开反奉了。

    反奉倒戈必败的原因

    郭松龄的反奉倒戈,其军中显然是有文人(如他所特请的林长民、饶汉祥)无策士;不像冯氏倒戈,有个黄郭为他出谋划策,所以他一出手便铸下大错。为着与冯玉祥的「西北国民军」相呼应,郭把他手下奉军番号改成「东北国民军」。冯的「国民军」那时与共产国际挂钩是尽人皆知的。郭之叛奉,一开头就与冯玉祥摆出个没有必要的搭配;这就未蒙其利,先受其害了。郭不要冯的支持,冯也不支持他并乘机混水摸鱼。

    那时唯一能左右郭张内战的是日本的「关东驻屯军」。日本人本不喜欢奉张父子,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日本人更怕带有共产色彩的「国民军」进入满洲。日本人终于决定不让郭军穿过南满路,并将他们的「驻屯军司令部」移入沈阳。这一来,奉天便成为铜墙铁壁。张老帅也就决定率残部反攻了。

    再者,兵骄必败。郭氏自信心太大了。兵未发勒,他就要搞个原一、三军团的嫡系,把那些有心投靠的杂牌地方军,如热河的阙朝玺、直隶的李景林以及其他的吉林军和黑龙江地方部队等,均拒于圈外,太阿倒持,化友为敌。

    郭君也忽视了,二○年代中国的道德观念的基础仍是君君臣臣的「封建道德」。他统帅的原是张家的父子兵。奉张父子虽「大略」不足,却各有「雄才」。有礼于士大夫,亦有恩于士卒。他们将帅士卒之间,是有深厚的情感,离间不易,而郭氏怀偏将之才,反而疑忌成xìng,如今却要奉「少帅」以伐「老帅」,然其对少帅亦口是而心非。如此司马昭之心,将士之间亦何尝不洞若观火呢?

    所以郭氏如早怀异志,yù成大事,则应效法他的小东人搞西安事变的干法:出其不意,劫持统帅;然后以三两天功夫,底定奉天,才是有效的办法。舍此不图而称兵犯上,一经胶着,旷日持久,则叛军就要作鸟兽散了。这就是郭松龄原本克榆关、取锦州势如破竹,然终于十二月廿四日兵败巨流河(沈阳西南),单骑走麦城,而夫妻双双被擒伏诛之原委也。治史者走笔至此,有余慨焉!

    冯玉祥是众矢之的

    郭松龄兵败身死固然是他夫fù的悲剧,而郭之倒戈对奉张父子也是个致命的打击。郭在日本观cāo,奉老帅之召回国的目的,原是要借重这位猛将西伐冯玉祥,南征孙传芳的。他的突然叛变把奉张父子这军事计划,完全扭转了。他的叛变也使奉军内部的裂痕更为表面化。虽然郭氏死后,张学良曾仿效曹cāo官渡之战(二○○二○一)焚卷的故事(曹cāo把自己将士与敌人勾结的信函掳获之后,未加查阅便全部焚毁,并说「斯时孤且不保!」),把靡下将士与郭松龄私jiāo的证据全部焚毁,既往不咎,然军心究非昔比。有的郭氏死党如参谋长兼pào兵旅长魏益三便拒不归队,终率余党数千人,仍称「国民四军」,依附了冯玉祥(见魏氏自述,载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五辑二一五页)。

    可是尽管郭之对冯颇有敬慕之情,而冯之于郭,则显乏投桃之报。当十二月初郭氏「讨奉」战事正烈之时,冯忽挥戈东向。他不是援郭而是挖郭的墙角,向已宣布「脱离奉系」的直隶督办李景林大举进攻,抢夺了直隶省的地盘,并霸占了天津作「出海口」;他也乘阙朝玺鼠首两端时,突然夺取了热河。鹉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时冯玉祥的声势自然直线上升。东起天津、西迄兰州,长城内外的草原牧场,尽成冯氏「国民军」的天下。在北京他驱策段祺瑞,挟天子令诸侯,也炙手可热。因此郭松龄死后,奉军重振旗鼓的第一个对象便是冯玉祥了。

    一九二六春初,张家父子乃整编残部,率师再度人关。守关原「叛将」魏益三不支,率其「国民四军」逃往保定。少帅精锐乃占领滦州,直指天津。

    这时奉张父子对冯玉祥是必除之而后快。那时他父子对冯的办法,除奉军正面进攻之外,并檄调败退山东的李景林和张宗昌的「直鲁军」攻其南;作霖更遣专使与吴佩孚释嫌修好,约他自武汉北攻冯军于信阳;并诱引阎锡山出娘子关取保定,使冯之「国民军」四面受敌。

    在冯氏四面楚歌之时,那位寄冯氏篱下,无兵无将而徒拥高位的段执政,处境就更为困难了。他深知他只能「执政」于张、冯、吴三派的均势之下。一旦其中任何一派独得其势,武力失去平衡,他就要下野了。因此段执政在guó mín dǎng「北伐」前夕,实在是个三处磕头、四面讨好(三面之外再加一面便是原八国联军时帝国主义所组织的「公使团」)的一位最可怜可嫌的国家元首。

    「三一八惨案」与天安门喋血

    冯玉祥原是「北洋军阀」集团中唯一的一个没有固定地盘的主要军阀。他游击全国,四处依附、四处「倒戈」,竟成为民初全国知名的「倒戈将军」。当然他倒戈最成功的一次便是一九二四年他叫做「首都革命」的「北京政变」了。这一下他忽然搞到个全国第一号大地盘北京。但是北京太重要了。玉祥无意中得之,但是得到了,他又消化不了。只好捧出个老军阀段祺瑞做幌子。可是段祺瑞的资格又太老了,他竟然要假戏真唱,不愿做冯玉祥的傀儡,已如上述。冯既指挥不了他,而自己又不愿做自己傀儡的喽。因而这位「作假作了一辈子」的「倒戈将军」对段执政呈请「辞职」又「辞职」;而段执政对他则「慰留」又「慰留」。二人心知肚明,都在唱戏。只是直至一九二六年春,这台假戏再也唱不下去了。受他唆使向张家父子倒戈的郭松龄已兵败身死。死敌奉军已倾巢南下。而被他倒戈几至身败名裂的吴佩孚,又信誓旦旦必报此仇。玉祥处此逆境,唯一可以自保之道便是南jiāo汪蒋,北靠苏联了。汪蒋对他自然是欢迎之不暇;而斯大林、托洛斯基也早已看中了他。一九二六年初,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索xìng公开化了。

    俄人援冯既然公开了,则日本援张,英人援吴,也就更加积极了。一部中国近代史,原即是一部帝国主义列强在华的角逐史。这次北洋军阀的内战,帝国主义的阵线也是十分明朗的。因此在二月初旬当奉军舰艇在大沽口外出现时,冯军乃在大沽口沿海设防,并以俄制水雷封锁大沽口,并一度与故意穿过封锁线的日舰pào战。如此一来,帝国主义就全部卷入中国内战了。日本人就首先对冯军布雷,提出抗议。

    三月十六日,英美法意荷比西日八大帝国主义,更联合援引「辛丑条约」海口不得设防之条款,向北京政府外jiāo部,提出四十四小时期限的「最后通碟」。

    段政府怎敢得罪帝国主义呢?同时他也为讨好奉张,并暗防赤俄,乃劝令冯部停止布雷。冯玉祥之是否接受段的劝告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却是段之向帝国主义低头,大大地违反了全国的民意。这时「五卅惨案」的血犹未干,而帝国主义气焰又起,是可忍孰不可忍?加以这时「国共合作」情意方浓。guó mín dǎng(也就是共产党)在华北的地下活动,正如火燎原。「五四运动」当年的激进分子,这时多半是国共两党的地下工作者,一声呼啸,则学运工运便一哄而起。

    一九二六年(民国十五年)三月十八日(星期六),激于义愤的北京学生和市民数千人乃集合于天安门前开了个「国民大会」,声言反抗「八国通碟」。要求把八国公使赶出中国,并撕毁「辛丑条约」。大会由徐谦、顾孟余、李大钊等公开或暗中主持。一时群情激昂,呼啸冲向国务院。这时执政府的卫兵慌了手脚,卫队长乃下令开qiāng。qiāng声骤起,群众前逃后冲,秩序大乱。被击毙的学生和市民达四十七人,伤者一百五十余人。是为民国史上前所未有的政府屠杀徒手学生和平民的「三一八惨案」。

    这一杀不得了,全国舆论为之沸腾。北京政府亦自知理屈,国务总理贾德耀引咎辞职,段执政亦明令对死者抚恤,伤者送医。但是这批军阀当局总以为这次群众运动为guó mín dǎng(共产党)地下煽动之所致,乃下令通缉徐谦、顾孟余、李大钊(一八八八一九二七,时任北大教授兼图书馆主任)、李石曾、易培基等。徐谦等乃避人俄国使馆。这就伏下了后来张氏父子查抄俄使馆的契机。

    在中国近代史上,所有学运、民运,从政府的立场看,都是「坏人」煽动之所致。其实所有群众运动都是激于义愤的;「坏人」只能推波助澜而已。此时段政府之无力「撕毁辛丑条约」,无法「赶走八国公使」,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段政府之qiāng击爱国学生与市民,死伤至二百余人之多,那就混账之极了。

    邓小平初出茅庐

    这桩「三一八惨案」只是军阀混战史中一件「惨案」一段「chā曲」,无关乎大局。这时张吴联合讨冯,冯自知不敌,乃分饬所部自直隶与河南向北京撤退。北京如再不保,便北撤南口,准备向西北逃窜。冯的另一着棋便是干脆把他与第三国际和guó mín dǎng的关系正规化。

    三月廿日,当广州的汪蒋正为「中山舰事件」,开始决裂时,冯却应鲍罗廷之约自平地泉赶去库lún。未几鲍亦偕大批guó mín dǎng要人顾孟余、陈友仁、谭平山、邵力子、于右任等抵库。在诸人劝说之下,冯也就同意加人guó mín dǎng了。

    在「近代中国」这座大舞台上表演出将入相的演员们,他们「才」、「德」和社会背景,基本上差别有限。只是一部「中国近代史」,却是一部从「中古」逐渐进入「现代」的转型史。在这蜕变期中,则有极明显的「阶段xìng」。表演后一阶段的演员就要比前一阶段的,更要「现代化」。前一阶段的演员,如不把握时机教育自己(像孙中山那样),当时代进人次一阶段,你就要被时代所遗弃,变成新时代的「革命对象」了。像冯玉祥这样的人,他自「滦州起义」(一九一一)的小革命党,转变成民国初年的标准大军阀。等到二○年代中期这个军阀阶段渐成尾声时,他如不有所转变不论是自动的或是被动的就势必和吴佩孚、孙传芳等同舟共沉了。想不到在一九二六年初他因兵败走投无路之时,却被第三国际看中而加入了guó mín dǎng。

    国共合作和北伐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新阶段。在这「新阶段」中,冯玉祥本是没份的,但是三凑六合,使冯氏搭上这条新列车,便随之进入次一阶段了。

    玉祥于四月中既与第三国际和guó mín dǎng洽谈妥当,四月底他就接受苏联的邀请,偕徐谦等一行到世界革命的司令部莫斯科朝山去了。一朝四阅月,正赶上「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一路势如破竹,直下长沙武汉。国内形势大变。当这位老军阀带了一批斗志昂扬、信心十足的青年共产党邓小平等和大量俄援武器自苏联返国时,冯玉祥也就是另外一个冯玉祥了。

    四大军阀各怀异志

    话分两头,当冯玉祥得意洋洋地走向莫斯科之时,他留下的一批「国民一二三军」的将领鹿钟麟、孙岳、张之江、宋哲元、韩复(上矩下木)却正被奉直二军打得七零八落。这时无兵无将的段执政自然地就要抛弃冯系,而向争夺北京城,来势汹汹的奉直两军之间求其均势了。但是张家父子这时的兵力远在直系残部之上,所以段执政在依违之间,难免就有「暗通奉系」之嫌。事为冯系守将、时任北京警卫司令的鹿钟麟所悉,鹿乃于四月九日派兵围执政府、缴卫队械,举行二次「北京政变」,把段祺瑞赶入「东jiāo民巷」。鹿为自保计乃释放前总统曹锟,声言愿重隶麾下;并通过曹锟与吴佩孚释嫌修好,希图共拒奉张父子,然吴则与奉张另有密约,拒不接纳。鹿自知独力难以抗奉,便于四月十五日全师撤出北京,退守南口。冯军既撤,那由张宗昌、张学良、李景林所率之奉军及直鲁联军乃长驱而入,占领了北京也结束了为时一年有奇的段祺瑞「临时执政」的闹剧。段氏一去则中枢无主,由颜惠庆等暂时「摄阁」,勉维中央政府于不坠。至于政府前途,就要看张作霖、吴佩孚,尤其是前者决意如何安排了。

    在双方代表于五、六月间一再磋商之后,彼此决定对「颜阁」暂时维持,而对冯之「国民军」则双方合力加以解决。此时冯的残部显然是根据冯发自莫斯科的密令,在奉直两军东南两方夹击之下,向西北转移以求自保。冯军西进则首撄其锋者便是山西的阎锡山了。

    阎氏自辛亥以后,盘踞山西十余年,自称要把山西建成半个日本。对北京政潮,总是鼠首两端以避祸。他甚至把山西铁道系统建成「窄轨」,不让外省军车进人山西;他在山西非必要时亦不出省。

    可是这时我不犯人、人却要犯我。冯部国民军石友三、韩复(上矩下木)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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