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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349、翻译

作者:徐公子胜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当所有的骄傲都已不再贝克莱唯一剩下的只有风度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有风度的人。

    可是听见夏尔说今天这场会谈已经被完整地记录下来作为一份历史资料将来要供人查阅观看贝克莱便再也顾不上最后的风度。

    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将来有人就在这座由总统府改造成的文史馆中或者在几里国乃至整个世界的其他地方像他刚才看那部宣传纪录片一样看着他今天与夏尔的会谈品味着其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他很清楚自己今天是怎样的表现这对他而言又是怎样的羞辱?

    贝克莱站了起来将身后的椅子碰倒在地发出很大的声响他也顾不上去扶紧走两步一只手扶着桌子眼睛发红声音黯哑地冲着夏尔低吼道:“你可以杀了我甚至拿走我的一切却不能这样羞辱我!这是一场私人之间的谈话它涉及了人格尊严!”

    夏尔也站起来双手扶着桌子微微低下脑袋瞪着一双怪吓人的大眼睛盯着贝克莱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私人关系这也不是在谈一场你我之间的生意。

    我为什么会来见你?是你因为给我写了那封信以几里国前总统的身份向我这位新领导人发出了邀约商讨这个国家的未来。

    你难道现在还认为这是一场私人的谈话吗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吗?我们今天一直在讨论的难道是你的私人问题吗?

    我了解你这种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你失去了尊严。可是你所谓的、自以为所拥有的尊严它真的存在过吗?不是我让你失去了它而是你从来就没真正拥有它!

    自从走进这间屋子我只是说出了事实和真相假如这就令你感觉受到了冒犯那么我也没必要说对不起因为这完全是你的责任……”

    气场这东西究竟存不存在从来都是一个玄学问题或者勉强说是一个心理学问题。但此时此刻若有旁观者都会感受到夏尔的气场全开竟然将贝克莱给瞪了回去。

    贝克莱的手离开了桌沿下意识地一步步往回退。他退得还很小心脚后跟踢到了椅子并没有被绊倒蹲下身子又把椅子扶了起来然后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夏尔就这么一直瞪着他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你我都不在了也许都还在但有人已经忘记了今天的事情。

    他们也许不是真忘记了只是故意要混淆真相。他们会为你、为你这种人招魂会站出来重新编撰故事只为鼓吹与夸赞你。

    就像你上周给我写的那封信有人会极力鼓吹你是多么富有人格魅力坚守了怎样的风度和尊严!

    他们会说你是一位多么出色的总统多么廉洁而正直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心一意在造福这个国家。

    他们会叹息你今天的不幸会攻击我和我这样的人宣称我们给你带来了怎样的不幸。

    这个国家那么多黑帮、你所任用的那么多官员、几里大学那些那么多师生总有几个好人吧?在他们眼中开明而正直的好人!

    所以他们还会说这样的好人承受了怎样的不公?因为新联盟的解放给这些好人们带来了怎样的灾难和打击?

    他们会认为是我、是我们给你、给你们带来了灾难。他们会怀念你、怀念你所统治的那个时代更想复辟那个时代只因为他们想成为你这种人!

    可是我很清楚我们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有一位墨老先生曾告诉我纯粹的苦难毫无意义它只是苦难而已而我们今天所做的事情就是为了让苦难的经历有其意义!

    刚才给你看的那部纪录片中提到了莫里森的种植园。而你还记得那份外交照会记得莫里森的控诉。他控诉自己遭受了怎样的损失却无视自己犯下了怎样的罪行。

    今天的你就是另一位莫里森而我是亚丁与翠花。

    你不熟悉这两个名字也不认识这两个人吧?因为刚才那部纪录片的时长实在太短还有很多内容无法介绍。

    去年在莫里森的种植园中我们解救出九十七名奴工其中有一个人叫亚丁。他在种植园中待了三年一直在期盼着被解救希望并想了各种办法自救被打断了一条胳膊留下了残疾也没有放弃。

    这种坚韧的品质难道不高贵吗?在我的眼中他比你更有尊严。

    亚丁是四年前失踪的那天当地的一个黑帮招工他为了生活、为了养育家人上了卡车被带到了莫里森的种植园中从此便失去了消息。

    亚丁被带走的时间恰好就是你从茵国返回几里国的日子半年后你成为了几里国的总统。

    亚丁的妻子叫翠花他们有三个孩子在亚丁失踪后最小的孩子夭折了。翠花一直不相信亚丁是不告而别……直到新联盟解放了非索港她终于等到了被解救的亚丁。

    亚丁和翠花后来都加入了新联盟他们的故事也被新联盟编成了舞台剧在各解放区表演名字就叫《亚丁与翠花》。

    总统先生请问亚丁和翠花尊严又应该由谁来维护是由你还是由莫里森?不不不你们就是那些无视与剥夺他们尊严的人!

    翠花现在是新联盟金砂社区的妇女主任而亚丁则报名参加了新联盟解放军强烈要求上前线。

    可是他的左臂有残疾我们虽然请了最高明的医治者但也没有完全将他治愈所以他不是一名作战人员在军中从事文职参谋工作同时也兼任翻译。

    他原先就学过茵语在种植园的三年时间坚持与其他奴工交流、总是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学习各种能学到的技能不仅熟练掌握茵语会话还学会了东国语……”

    听到这里贝克莱陡然一惊感觉右边的胳膊包括半边身子都麻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刺痛感就像有很多针尖扎了进来……因为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目光。

    屋子里还坐了一个人就在两人侧面一直用最直白的方式将夏尔的东国语翻译成茵语。

    贝克莱刚才忽略了这名翻译甚至没有怎么正眼看这个人但他还是有一点印象这名翻译的左臂好像有点问题从进门时起就很不自然地勾缩在腰腹间。

    贝克莱已经反应过来夏尔今天带来的翻译就是亚丁!他扭头望了过去与这名翻译的目光相接……

    听见了夏尔刚才的话亚丁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但是泪水并没有流下来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贝克莱眼角带着清晰的鱼尾纹。

    贝克莱无法形容这是怎样一双眼睛、怎样一种眼神?

    亚丁在莫里森种植园中遭受了近三年非人般的折磨留下终生的残疾却始终保持着清醒并努力地活着没有麻木也没有放弃居然还学会了东国语。

    他此刻的眼神坚定、深邃没有任何躲闪!实际上他也收敛了所有表情。

    但贝克莱却感觉其目光深处带着冷笑仿佛听见这冷笑声在灵魂中回荡那无法忍受的刺痛感似无处不在。

    贝克莱只是亚丁对视了一瞬就赶紧移开了视线。但仅仅就是这一眼灵魂却好似已被灼伤莫名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他出了一声冷汗突然意识到今晚的谈话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有了强烈的尿急感但也只能憋着。

    这时亚丁开口说话了声音和语调很稳很平静但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尽管他今晚一直在说话但都在为夏尔做翻译此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话。

    “我姓夏叫夏亚丁。”

    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只是告诉了贝克莱自己名字。

    然而贝克莱并不了解的是这其实一个东国语名字是在新联盟做居民登记的时候起的至于这个姓是他自己选的就因为夏尔姓夏。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了起来跟着夏尔一起走出了这间会客室。

    夏尔刚才一直就站着等到亚丁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告别时多余的寒暄。

    两人走了又有工作人员进来对贝克莱道:“你可以先去一趟洗手间接下来请你观看另一部视频学习材料是一部舞台剧名字就叫《亚丁与翠花》。”

    贝克莱没有去洗手间刚才与亚丁对视的那一眼让他感觉双腿站不起来他是憋着尿看完的。

    这部“影片”总计时长三十分钟前二十五分钟是新联盟录制的一部舞台剧曾在几里国各地的群众集会上表演。

    至于最后的五分钟是一部简单的纪录片讲述与记录了莫里森种植园的罪行介绍了现实中的亚丁与翠花……

    夏尔与贝克莱的见面会谈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夏尔说了这次谈话全过程都将被如实记录下来供后来者查询与观看。

    第一批“后来者”并没有等多久次日下午约高乐就在华真行等人的陪同下在瓦歌矿业的会议室里观看了这次会谈的完整记录。

    视频是从夏尔和贝克莱的侧面、亚丁对面的机位拍摄的完全一镜到底。

    贝克莱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机位在拍摄虽然它很容易发现。会谈现场显然也有很好的收音设备所有人的话都录得很清晰。

    众人看完之后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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