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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作者:梓山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山里的雪极大。

    被裹挟在风雪中的马车时隐时现,脚程怎么也赶不快。

    车里并不暖和,坐在符念念身边的软软一直缩着脖子。白茶只能尽量堵着车窗上的厚帘,不让多一丝寒意会透进马车来,免得符念念和小少爷着凉。白茶比坐在旁边的符念念大三四岁,自符念念的母亲离世之后,就一直伺候着符念念和小少爷软软,是符念念最贴身的婢女。

    而另一边的符念念下意识攥着手里的包袱,一度捏地指节发白。她鸦色的睫毛轻垂着,樱唇轻抿,显然是心里有些发慌,面上却还强装出镇定的样子来。

    白茶回头望着符念念,心下难免跟着一道儿担忧,她迎着符念念的视线轻轻开口:“小姐,这雪太大了,咱们一定要这么急着走吗?”

    马车硌着山路上的土坡,将几个人重重颠了一下,符念念却依然在发呆。

    坐在一旁的软软拽着符念念的袖子,仰着头用糯糯的嗓音说:“姐姐,白茶姐姐在问你话呢。”

    飘远的神思这才总算是归位,符念念缓缓抬起眼看着白茶,安慰似得拍拍她的背。

    急着走?这路赶得的确仓促。

    主仆几个从昨天半夜就开始草草收拾行李打算一早离开,偏生清晨下起大雪,层峦堆白,一下搞得山路湿滑难行又极度危险。可饶是这样,符念念还是毅然决然地赶路,得费了好一番功夫找到这辆肯收重金冒雪出京的马车。

    “软软别怕。”符念念笃定地点下头,又看着白茶道:“他说留在京里不安全,要我们出去避一避。”

    白茶和软软都知道符念念话里的“他”便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苏暄。

    “他说的总不会有错,咱们先将就将就。”符念念又补充道,“他答应过,等风头过了,我们就成婚,所以你也不要怕。”

    白茶闻言,只好点点头不再言语,心里却未全然放下担忧。

    符念念和软软都是英国公正儿八经的子嗣,虽是庶出,到底也是英国公府的小姐和少爷。他们自幼长在京城中,在符念念成婚前连英国公府的大门都甚少踏出去,更遑论是京城之外的地方。

    如今贸然出行,一行人该去何处落脚?草草离开带着的金银细软又是否够用?他们主仆两个女流带着小少爷一个七岁的孩子会不会出别的问题?既然是苏暄让他们离开,那事情会不会已经被他安排妥当?

    白茶心里没谱,只好又偷偷看一眼符念念。只见符念念靠在车窗边,神色郁郁,一时竟让白茶也不知该不该问。她只好迅速朝有些冻僵的手呵两口气,又专心将帘布捂紧。

    透过帘缝,外面还是茫茫的大雪。

    和七年前一样的大雪。

    符念念的思绪被骤然拉回那个和今天极其相似的雪天。

    苏家本也是显赫的世家,苏暄与符家嫡女符燕燕曾有过婚约。可惜朝堂之事波云诡谲,一场政变之后苏家随即败落,符家便忙慌慌退掉婚事,转而攀了冉家的高枝。符念念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见到苏暄,他相貌出众气质不凡,即便被符家的同辈语出不敬,苏暄仍旧不卑不亢淡然以对。此般风范,在符念念几个哥哥的衬托下实在高下立现。

    十岁的符念念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符念念是国公府里长相最出众的女儿,这得益于她的生母。然生母早年去世,作为府中的庶女,符念念因为一张脸招过家人的无数明里暗里的讥讽谩骂。而同母的弟弟软软又始终被怀疑不是国公爷的血脉,姐弟两个在府中卑微的如同外人。这世上最大的恶意,往往来自身边之人,而他们却还要打着“忠言逆耳”的幌子,肆无忌惮地展露那份坏心。

    符念念仿佛看到了被哥哥姐姐们欺辱的自己,她第一次斗着胆子推开哥哥们,把最宝贝的钗子交给苏暄。

    “你不要理他们,你没有配不上符家的姑娘。”

    苏暄不置一语,只是静静凝视着才长到自己半高的符念念。小姑娘圆腮微鼓,杏眼含光,朱唇也轻轻嘟着,显然是在等苏暄予以回复。

    “等及笄之后,我嫁给你好不好?”

    少年的眸子里仿佛盛着柔柔的三月桃花水,让人不知不觉就沉溺在甘甜之中。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嘴边轻轻冒出一声,“好。”

    只为这一个字,符念念等了七年。

    苏家在被符家退婚之后不久就遭到充军流放的刑罚,苏暄自那之后便再也没了音讯。符念念虽为庶女,但凭着不落凡响的相貌,多年来找符家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京中勋贵,是别人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夫婿。

    可是这些人都一一被她拒绝,符念念心里只有那场雪,和站在雪里的苏暄。

    然而直到符念念意外被迫嫁为人妇,苏暄也没有出现,连白茶都劝她说,苏暄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只不过符念念还没有死心,总盼着万一某天苏暄就会回来。

    后来,苏暄真的回来了,可是他容貌尽毁,性情大变,与昔日那个少年相较早已是天翻地覆。只是于符念念而言,她的一颗心都拴在苏暄身上,无论苏暄变成什么样,她从未生出嫌隙。

    而苏暄的归来,无疑让她冰凉的心却重新焕发出生意,余生只愿伴此一良人。

    只要是苏暄让她去做的,符念念万死不辞,只要是苏暄说过的,符念念句句都听。如今终于能换得一纸休书重获自由,她心中含着无限的欢喜。

    外面的风小了些,雪还没有停,山上的天色闷沉沉的。行进中的马车毫无征兆地朝一边倾倒过去,符念念连忙扶住车壁,一把将跌过来的软软搂住。

    车随即停下来,厚厚的车帘外传来赶车人的声音:“姑娘,车轮陷了,走不成了。”

    白茶扶着符念念走下车,果然见车轮陷在一个深坑里。风卷着雪渣打在符念念脸上,有些微疼,她伸手挡挡,低头打量起车轮来。这个坑很深,覆上雪之后全然看不出端倪,马车这才会着了道。

    “走不成了,得找人把车拖出来。”

    赶车人蹲下身子,又补了一句。

    他的声音散在风雪里,符念念听不清,可是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之后的路途大概会更加艰辛。

    日头已经是正午,阳光慢慢从云层里倾泻而出。

    他们得赶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山去。

    符念念拢拢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白茶一手拉着软软,另一只手撑起油纸伞为软软略避风雪,好在走出不到一个时辰,飘洒的雪终于停滞下来。太阳照着雪堆,散发出晶莹的色泽。

    她们已经翻过了山顶,符念念松了一口气,正想回头对白茶说一句就快能下山了。

    可是身后是茫茫一片,白茶和软软都没了踪影。

    符念念眉头微皱,连忙朝四周搜寻起来。

    她大声呼喊着白茶的名字,可却只能听到山间荡着的回声,符念念越发着急,张望地越发频繁。她没有料到山间的地形复杂多变,只一脚踩空,便顺着落满雪的坡滚落下去。

    符念念想爬起来,却觉得没有任何力气。

    良久良久,她终于听到了有人踏着雪朝她走来。

    “白茶,我在这……”符念念用力叫了一声。

    找来的人并不是白茶。

    映入符念念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具,那人只露一双眸子,整张脸悉数被面具掩盖住。漆乌的兽面带着金色的獠牙,乍看之下着实恐怖。但符念念一点也不怕,她只觉得眼中忽然多了些暖暖的热流,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就知道苏暄肯定会来救她的,她忙慌慌叫道:“白茶和软软不见了。”

    “在我那里。”苏暄说着拔出了自己手里的刀,“我送你去见他们。”

    刀锋在雪地上映出一抹寒光,符念念顿时愣住,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苏暄……”

    张开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她心里不停的回荡着一个声音,苏暄疯了吗?

    符念念好想这样问,可是整个人却像是冻僵似得,动弹得十足困难。

    这些年她虽然已经嫁给冉至,可是她的心没有一时一刻不在苏暄身上。她从未嫌弃过苏暄被毁的容貌,从未嫌弃跟着他颠沛流离,从未嫌弃苏暄瞒着她诸多事情。她为苏暄求来了休书,为苏暄偷过冉至的东西,为苏暄得罪了无数人。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陪在苏暄身边而已。

    结果到头来,苏暄只想要杀她?

    符念念实在不愿相信,苏暄是这么一个寡恩薄情的人。

    “你已经没有用了。”

    苏暄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明明是活生生的人,话里却听不出半丝温度。

    至此,符念念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脸上却不知怎么得挂上了释然的笑容。

    她说:“苏暄,你答应过要娶我的。”

    面具下传来一声冷笑,听着比这山上的雪还令人遍体生寒。苏暄的声音低沉混沌,此时更是如同冰凌刺在身上,毫无保留地朝符念念袭来,“蠢货。”

    原来他护着自己,屡次救自己的性命不过是为了骗她。如今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人,竟然全都是因为自己一厢情愿。

    符念念,你这一辈子活得好傻呀。

    泪珠还挂在腮上,仿佛已经被山风吹得凝固了,符念念闭上眼,嗤嗤笑出声来。

    “我恨你。”

    “你太吵了。”苏暄冷冷道:“女人,全都是蠢货。”

    苏暄提刀的手顺势落下,温热的血溅在冰冷的雪上,像冬日里盛开的一簇梅花。

    ……

    ……

    符念念的眼前只剩下满目猩红,可是意识却久久没有断绝。

    难道苏暄还没有落刀?

    符念念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周围充斥着的红色,她不禁有些生奇,难道这就是死去之后的世界?她又缓缓抬高了视线,就见帐子上贴着一对红双喜。

    屋中灯火通明,对面的桌上摆着一双喜烛,正掬着盈盈半汪蜡油燃地赤焰火舞。

    符念念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喜烛旺盛,这是极好的兆头。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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