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不怕。”庞飞说。
白雪声音哽咽,拒绝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庞大哥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庞飞放在开关上的手缓缓缩了回来,迈着步子,来到白雪面前。
昏暗的房间里,白雪还用被子蒙着脸,只有在庞飞面前时,她才会是这个样子。
她不想庞飞看见她任何的不好,不想让庞飞看见自己可怕的样子。
庞飞是这一生唯一对她好过的人,虽然这种好持续的时间很短,就像昙花一现一样,但这对白雪来说,却是何其的弥足珍贵。
正因为没有人对她这样过,正因为她从来都没感受到过温暖和被关心,所以这哪怕是一点点的关心和在意,对她来说也是如生命之源泉一样的可贵。
庞飞虽不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却也是可以理解,所以,他遵从了白雪的意思,没有再强行去做她不喜欢不想做的事情。
“我去雪山上找过,白雪莲实在很不好找。”庞飞如实说道。
白雪轻轻一笑,“白雪莲乃是旷世珍惜药材,常住雪山附近的村民尚且难以找到,庞大哥只去了几天时间,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将其找到。但我还是要谢谢庞大哥,谢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
“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听着她声音十分虚弱,庞飞知道,她的生命正在从身体中一点点消失。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离去,庞飞这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白雪却是不想休息,因为她怕这一休息,很多话就没机会跟庞飞说了。
生命于她来说,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每一天活着都是一种痛苦,早点死去,反而能早点解脱出来。
她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只希望下辈子能投胎做一个普通人就好,却没想到,在生命弥留之际,还能遇到庞飞。
她灰暗的生命里,仿佛出现了一抹亮光,带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光明。
而这一切,都是庞飞给与她的。
可能庞飞并不是有意的,也从未想过真的去在乎她什么,但无所谓,白雪只知道,这些东西,就是庞飞给自己的。
“其实,我在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出现异样了,我们魅影族的人浑身的骨头都是零散的,每日需服用大量的凝骨膏来保证碎裂的骨头的硬度,不至于让它们太过零散。”
“这凝骨膏虽说具有固定碎骨和凝聚他们的作用,但同时也是含有剧毒的,服用的时间长了,便会损坏人体内的各种器官和组织。”
“所以,我们魅影族的人,凡事修炼魅影功法越是厉害的人,就越是活的不能长久。我本想就那样一死了之算了,可没想到,在临死前,却让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
“或许你不相信,一个人陌生人会对另外一个陌生人一见钟情。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便喜欢上了你。”
“这种喜欢,不仅仅是心里面的喜欢,更是精神上的喜欢,是一种精神上的依靠。庞大哥,若是我没有遇见你的话,或许,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一个人心里面若是不想活了,就算身体在硬朗,也是活不下去的。你相信吗?”
“相信。”庞飞如实说。
白雪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会相信的,你真好。”
“把被子拿开吧,这样你能好受点。”庞飞试图劝说。
白雪哽咽着说,“我也想拿开,我也想用正常的面貌来跟你说话,可现在我的样子,比鬼魅还可怕。我怕吓到你,也怕我在你的心里,留下可怕的印象。你不知道,我有多在乎自己在你心里的样子,哪怕我永远只是以你妻子的样子出现,至少,你也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在你身边出现过。”
“可我若是露出现在的样子,我就怕你连做梦都不愿意想起我,每每想到这些,我就痛心不已,难受的要命。”
“人死如灯灭,这些红尘琐事,哪里还会记得。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庞飞劝慰着说。
白雪轻轻抽泣起来,“人死后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死之前还是有记忆和回忆的,我不想带着遗憾和痛苦离去,我只想带着和你满满的回忆离去。庞大哥,你没有过这种时候,可能你理解不了我现在的心情。”
“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庞飞突然话锋一转,这样问道。
白雪苦笑,“是因为我能变出和你的妻子一模一样的脸吧,你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很难不动容。”
庞飞说,“不是。是因为,我们生在这个世上,总有很多事情无可奈何,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所不能去左右的。我们都是一样被命运所左右的可怜人,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白雪对他的这番话有点不是太懂,庞飞明明那么地成功,那么的厉害,他怎么也会是被生活左右的可怜人?
庞飞笑笑,不再过多的解释。
有些东西,你感悟很深,旁人却未必能理解。
每个人经历不同,感受不同,又怎么能够要求别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呢。
不过没关系,庞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咳咳……”白雪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声音越发地虚弱不堪。
她说,“庞大哥,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我们魅影族到了我这一代,虽然人丁掉落,只剩下不过寥寥几个人,可是,魅影族的人信念感非常强。”
“我就怕,我若是死在这里的消息一旦被他们知道,他们会误以为,我是死于你的手中。所以,我想请你安排人,将我送出牛头山,庞大哥对我很好,我不想连累庞大哥。”
她都这个样子了,庞飞怎么可能忍心将她现在送走,让她去自生自灭?
至于她所说的那件事,庞飞根本不放在心上。
魅影族现存于世的,不过寥寥几人,就算他们全部来牛头山上找庞飞的麻烦,庞飞也并不在意。
江湖十大门派尚且在庞飞面前不敢造次,一个不过寥寥几人的魅影族,庞飞又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虽然没有白雪莲,但我也会尽可能地想办法帮你治疗。”庞飞宽慰着说。
白雪“咳咳”两声,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将面上的被子也给染红了。
庞飞下意识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却被白雪拦住,“不要……不要看我。庞大哥,答应我,永远不要看我现在的样子。如果我走了,你就让人用被子将我裹起来,随便找个地方掩埋就好。”
“我……我实在是不想庞大哥看到我真实的样子,我想在庞大哥心里面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恳求自己了,可见,这件事在她心中,真的非常非常在意。
庞飞虽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却也还是遵从了她的意思。
“好。”
“谢谢……谢谢庞大哥……谢谢……谢……”声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直至,再也没了声音。
被子下面的人,再也没有动弹过。
庞飞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白雪这是已经走了。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他面前离去,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好像人经历的越多,对生命就越感到畏惧一样。
以前动辄杀人如麻的时候,也未曾这样心里不踏实过,现在却不知为何,当看见有生命流逝的时候,总会想到自己要是有那一天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死者为大,庞飞遵照白雪的叮嘱,没有让人给她收拾仪容,直接让人连同被子,将其送去了火葬场。
据悉,在火葬场,有两名火葬场的工人突然发疯一般争夺白雪的骨灰,被岐峰等人当场擒住。一个受了重伤逃脱了,一个当场被刺死了。
那死了的人倒下去之时,身体就像一谈烂泥一样,一点支撑力也没有。
可是把火葬场的人给吓了一大跳,就连身经百战的岐峰,也是被吓的不轻。
魅影族的人浑身没有一处骨头是完整的,在其死后,身体便会恢复到被击碎的状态,可不就如同一滩烂泥一样。
也难怪白雪在临死之前再三嘱托庞飞,千万不要掀开被子,就这样将她包裹着就好。
她是不想让旁人看到她真实的样子,不想吓到其他人,更重要的是,不想吓到庞飞。
这个丫头的出现,就好像昙花一现一样,那么的短暂,来的快,去的也快。
可是,她的出现,却在庞飞的生活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
特别是,她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总是时不时地在庞飞的脑海中出现。
人,肉体凡胎一个,血肉之躯,总有一死。
安建山、曹秀娥、庞金川,年纪越来越大,问题越来越多。
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什么毛病,假如有一天……
假如有一天他们中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庞飞又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不由得,庞飞想到了和无名在雪山上看见的那一幕,那个寻求长生不老的王侯将相,那久久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长生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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